《杏熟時節》
時光如流水,母親離去已一年有余。初時只覺茫然,心緒混沌,竟不知悲從何起。待到日子漸漸平靜,才發覺最痛的不是訣別的那一刻,而是日后漫長的光陰里,那些猝不及防的瞬間——看見她常穿的舊衣仍掛在柜角,聽見她愛哼的歌謠偶然響起,或是某個黃昏,風里忽然飄來她慣用的雪花膏的香氣……思念便如潮水般漫上來,將人淹沒。
如今又是杏子熟透的季節。老屋前的那棵老杏樹,不知今年結了多少果子。從前每到這時節,母親總會早早打來電話,嗓音里帶著掩不住的歡喜:“杏子快熟了,你哪天回來?”她總怕我錯過最佳時候,一遍遍叮囑,仿佛那樹上的杏子不是尋常果子,而是她攢了一整年要給我的甜。
我回去時,她早已挎著竹籃在樹下等我。熟透的杏子金黃里透紅,沉甸甸地壓彎枝頭,風一吹,便有幾顆“啪嗒”落下,滾在泥土里。母親彎腰拾起,撩起衣角擦凈,遞到我手里:“嘗嘗,今年的甜不甜?”我咬一口,酸中帶甜,汁水溢滿唇齒,她便笑,眼角的皺紋舒展開,像杏樹的老枝上綻開的花。
后來工作忙了,回去的次數漸少,可母親仍年年守著那棵杏樹。熟了的杏子,她自己舍不得多吃,總要留著,等我回來,或是托人捎給我。有一年我忙,未能回去,她便把杏子曬成杏干,裝進玻璃罐里,等我過年回家時塞進我的行李。“外面買的哪有家里的好?”她這樣說,仿佛那罐杏干是什么稀世珍寶。
如今,老杏樹還在,杏子依舊年年熟透,可樹下再沒有那個等我歸來的人了。前些日子路過市場,見小販吆喝賣杏,黃澄澄的堆成小山。我買了幾顆,咬下去,卻再也不是記憶里的味道。
原來,有些甜,一生只能嘗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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