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永寬

初夏的清晨，太陽還沒出來，朝霞早已映紅了天空，微風輕吹透出了涼意。老高因高血壓頭一天在市立醫院掛的專家號已經交費，清晨空腹抽血化驗趕上了6點20分第一趟公交車，附近小區許多老頭老太太乘免費公交車去青銅山市最大的智慧農貿市場-----人民市場或者藍天市場，那里有多路公交車抵達，絕大多數郊區的農民自家種的新鮮蔬菜都挑到那里出售。

公交車剛行了一站從后門上來了戴著破舊的草帽一位挑著兩筐小菜的農民，，歲月的皺紋已經爬滿了額頭，一大早臉上透出微汗。老高估計農民與自己的年齡差不多，也快七十歲了仍然為了生活而艱辛。

農民挑著擔子從公交車中間開著的門進來，老高下意識地拉了一把，老頭剛歇下擔子準備去前臺投硬幣，坐在駕駛室公交司機大聲地說：你這個人菜筐子里有水，筐子底下有泥巴，饒了你這一次，下次如果這樣就不帶你了，快買票，再加一份貨票。

老農民好像做錯了什么事一樣，一言不發，擠過公交車過道里站著的人到前臺投了二元硬幣。老人回到自己的菜筐邊，用衣袖擦臉上的汗珠，這時公交車上的人似乎形成了廣泛的統一戰線，一起向老漢開火：你的筐子有水，別人上車滑倒了怎么辦？

更有幾位老年婦女更是出言不遜：賣菜的太壞了，菜泡上水放進鍋里難以燒熟，燒熟了也不好吃。大家七嘴八舌地說個不停，賣菜老頭子根本不敢出聲。公交車上的那幾個人卻越說越有勁。

老高柔軟的同情心微微顫動。他瞧了一下菜農的竹筐，里面的菜根本沒有灑水，他想這位農民起碼是起碼凌晨三四點就起床了，不然兩筐子里面的莧菜、空心菜、紅薯葉不會擺放那么整齊，連根都剪掉了。他想，農民掙點錢真不容易啊！ 他小時候在老家農村種過菜，后來在礦山除了自己當工人，老婆孩子的戶口在老家農村，種菜成了他全家生活的重要補充，居住到市區，在城鄉結合部又種過菜。

特別是每天傍晚擔水澆菜肩膀皮都被糞桶磨破了，知道種菜不是一般的艱辛。老高只要到菜市場買菜就想起種菜不容易，他購買農民的小菜從不討價還價，有時老伴與人家還價后買菜，就對老伴說，你少人家一二元錢有什么意思呀？他趁老伴不注意時丟一二元的硬幣補給賣菜的農民。

這時，老高的腦子里頓時出現了電視劇《人世間》中的畫面，善良的周秉昆請馬路邊的人搬家，而且是搬到條件非常差的地下室居住，他們一家人都被城市邊緣化了，還體恤那些掙錢不易的人，愿意多給幫他搬家的人一些錢。盡管周秉昆剛剛被人坑了1600元，仍然覺得自己的人生也比馬路邊找活的人強多了。老高在礦山工作退休雖然有不多的養老金，但是比起收入很少農民還是生活無憂，不知強了不少啊！

老高看不慣那些對農民出言不遜的言語，忍不住地對那些不停指責菜農的人說：你們不要講老漢了，農民種點菜容易么？你們說，菜是水泡的，根本不可能的，你們看看，菜上有水嗎？我們都是從農村來的，你們的父母也可能還在農村，應該善待他們。不能不分青紅皂白的說三道四。你們都拿養老金，坐著免費的公交車舍近求遠去買菜，還不是圖農民種的菜新鮮嗎？農民拿的養老金較少，種點菜去賣你們牢騷怪話一大堆難道不臉紅嗎？

老高的話一出口，那些人也都不再說話了。老高回過頭對老漢說，天氣馬上就要熱了，您賣菜自己帶條毛巾擦擦汗，再準備一條臟一點的毛巾，如果籃子漏水或者有泥巴要擦一擦，免得人家說你。公交車是公共場所，您要注意一點不要影響別人。老農民微笑著點點頭：是的！那是的！

老高回家后心里不能平靜。他想：善待農民，就是善待我們自己。我們哪一個不都是從農村來到城市？難道棒槌上街三年成精了？我們不能忘記自己的衣食都是農民提供的。雖然現在富裕了，但是城鄉差別依然存在。短時間內還是難以消除。

老高年輕時就出馬一條槍，眼睛容不得半粒沙子。

幾十年前，那時他剛剛從農村招工來到礦山當工人，有一天坐市區回礦山的大筒套兩節頭的公交車，車上坐著一個農民模樣的人，天正要下小雨了，農民對前面小伙子說：同志，天要下雨了，請把窗子玻璃關一點好嗎？

誰知小伙子立即變臉：誰是你的同志，你當農民我是工人，我倆是什么同志？

農民沒有出聲，那時的小高為了不招惹是非也不敢出聲。他回礦后氣還是難消，立即寫了一篇言論稿“不要瞧不起農民”，幾乎用繪畫白描手法紀錄車上對話過程，后加上自己的感想：當了幾天工人有什么了不起，如果沒有農民，你吃的糧食，身上穿的衣服難道從天上掉下來的嗎？立即用化名肖珠投稿《安徽日報》，不到一周報紙就采用了，并付了編輯的來信。

老高沒有想到的是，已經進入21世紀，人們以強凌弱的觀念還是如此根深蒂固。他想，關愛弱勢群體應該成為一種社會公德，更不能成了城里人就忘本瞧不起農民。兒子下班過來吃晚飯，老高對兒子說，不要忘記我們的祖祖輩輩都是農村人，只是后來才來到城市。城市人吃的糧食和蔬菜都是農村人提供的，善待農民就是善待我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