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部隊退休后,就住在青島了。前幾年,偶然聽說村里一位老戰友也在這邊打工,心里挺高興,就跟他聯系上了。從那以后,我們走動得挺勤,感覺身邊多了個親人一樣。這位戰友是我堂叔,雖然按輩分他是我叔,但其實他只比我小兩歲,我們是一塊在村里長大的。
我對堂叔一直有種特別的感情,這得從五十年前的一件事說起。那是1974年,我剛高中畢業回村里沒多久。一天,村支書忽然找到我,說晚上村干部要組織學習,問我能不能去給大家講講課。他說:“你是咱村的高中生,見識總比我們這些睜眼瞎強,就把你在學校聽到的、看到的,給我們講講就行。”我那時啥也不懂,覺得為難,就說:“叔,我雖然念了高中,可啥也不明白啊。”但村支書這么說了,我也不好當面推辭,就硬著頭皮答應了。
講什么呢?當時社會上私下流行一些手抄本,據說是偉人身邊工作人員傳出來的,內容主要是告誡大家不要驕傲,要虛心向群眾學習。那天晚上學習,我就照著其中一個本子讀了起來。沒想到這一讀,惹出了麻煩。我讀的時候沒想那么多,但聽的人里有想法了。一個村干部聽完當場就發火了,臉色很難看。
過了沒幾天,堂叔偷偷告訴我一個消息,聽得我后背直發涼。他說:“某某說了,你這輩子別想去當兵了。”這個某某在村里很有勢力,尤其是年輕人想參軍,他說話很有分量。我相信堂叔說的是真的。后來我去當兵的時候,果然驗證了這話。那個某某幾次跑到公社武裝部,找部長說我的壞話,想攔著不讓我去。不過那時候已經晚了,因為縣里搞農業學大寨工作隊,我是隊員,公社書記非常支持我去當兵,極力推薦了我。
就是因為堂叔當年及時告訴我那個消息,又一直跟我親近,我對他就格外有感情。后來我們都參軍了,我主動申請去了云南,他則分到了吉林。雖然離得遠,隔了千山萬水,但我們一直寫信聯系。信里聊聊部隊里的生活、工作、學習,互相鼓勵,希望對方都能干得好。
堂叔在部隊的運氣沒我好。我是1979年打仗那會兒最后一批直接從士兵提干的。等到他該提干的時候,政策變了,士兵不能直接提了,必須考上軍校學習才能當干部。他沒考上,最終當了三年義務兵后,就復員回老家種地了。
后來我每次回老家探親,都會去看看堂叔。那時候農村條件差,看他家日子過得緊巴巴的,我心里總想幫幫他。有時給他帶雙部隊發的解放鞋,有時送他幾件舊軍裝。有一回我去看他,他非要留我在他家吃飯。他指著桌上放的一瓶竹筍罐頭說:“在我家吃吧,這瓶罐頭擺這兒都一年多了,平常我舍不得開,今天你來了,正好開了招待你。”我看著罐頭瓶上積的那層薄薄的灰,再看看堂叔一臉實誠的樣子,心里特別感動,覺得他是真心對我好。
退休后我在青島安了家。突然有一天,接到堂叔的電話,他說他也在青島打工。知道他也來了青島,我真是高興壞了。
青島這城市挺大,人也多,平時熱熱鬧鬧的,但一個人住久了,心里有時也空落落的。堂叔一來,感覺不一樣了,就像身邊多了個親人,那種孤單的感覺少了很多。
算起來,堂叔來青島打工也有六七年了。這些年里,我去看他的次數多得數不清。隔段時間不見,就想得慌,想他了,抬腳就去看他。有時候堂叔會跟我客氣一下,每次接到我電話說要過去,他就說:“別來了,來了你又得花錢買東西。”我就告訴他:“叔,按輩分您是我長輩,我孝敬您是應該的。看見您好好的,我心里就踏實。”
這幾十年來,從村里一起長大的玩伴,到各自參軍遠隔千里,再到如今在異鄉重逢,堂叔給我的那份情義,一直都在。這份情義,不是靠什么貴重東西,就是那份真心實意的惦記和關鍵時刻的提醒,讓人心里頭暖和,覺得在這世上不是孤單單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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