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我的讀者，應該知道，我喜歡在全世界各地街拍人像。

根據我的經驗，每個國家對于陌生人拍照的反應，差別巨大。最喜歡被陌生人拍照的國家，可能大家都想不到，居然是印度尼西亞，印尼人面對鏡頭，有一種極高的熱情，幾乎來者不拒。

去印尼之前，很多營銷號都說，印尼對華人不友好，但我的經驗完全相反，在我去過四十幾個國家之中，印尼人對我最友好。印尼人有一個非常有趣的特點，無論城市鄉村、窮人富人、男女老幼，面對鏡頭的時候，都喜歡舉手做出一個V字造型，然后咧開嘴巴，露出燦爛的笑容。

總而言之，以配合度來說，印尼是獨一檔。排在印尼之后，就是大多數發展中國家，比如：土耳其、烏茲別克斯坦、哈薩克斯坦、墨西哥、泰國、馬來西亞等。他們沒有印尼人那么主動，但只要你提出要求，一般很少拒絕。

相比之下，發達國家的人，就比較冷漠，這些國家對所謂的「隱私」比較在意。很多普通人都自以為是「大人物」，肖像權重如千斤，怎么可以輕易讓人拍照呢？

北歐人天生社交隔離，表情冷漠，讓人缺乏拍攝欲望。

日本人面對鏡頭，態度迥異，大城市里的人，疑心重，上次，我在日本東京待了五天，拎著相機掃街，愣是沒拍幾張照片。很多日本人看我舉起相機，還沒等我開口，就主動躲開，甚至有人擺出一張臭臉。在東京街拍，挫折感極強，體驗極差。日本的小地方，相對隨和一些，可以拍，但相比其他國家，還是比較拘謹。

另外一種人，你是萬萬不能拍的，那就是軍警。我上次陸路入境哈薩克斯坦，司機對我說，曾經有一個中國游客，用相機拍執勤哨兵，被發現后，關進小黑屋審查幾小時，最后吊銷簽證，遣返回國。

今年，我在埃及也遇到類似的情況，開羅街頭有很多軍警，我曾經嘗試幾次，詢問能否拍照，都被他們拒絕。

以色列

這次，我懷著忐忑的心情，進入以色列，四周的氣氛讓我很不安。

嚴格地說，現在的以色列正處于戰爭狀態，我通過陸路口岸，從約旦進入以色列，沿途隨處可見荷槍實彈的IDF（Israel Defense Forces，以色列國防軍）士兵，打開以色列的Google地圖，你可以看到像蜘蛛網一般的隔離墻，和數不清的check point（檢查點）。

來到以色列，我切身體會到「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真實含義。于是，我把相機放在酒店，空手出門，就怕被以軍當成間諜盤問。

第一個，也是唯一檢查我的以色列士兵，是一個女兵。

當時，我坐中巴車經過一個檢查點，司機要我們準備好護照，接受檢查。

去以色列之前，我看了很多中國游客被盤問的故事，基本上都是刨根問底，查戶口的模式，那是一種肅殺的氛圍。

而眼前這個女兵，一身軍裝，隱藏不住矯健的肌肉輪廓，一臉稚嫩，目測不超過20歲，手臂上有紋身，腰間掛著一個labubu，如果不是槍托上那歲月的包漿，我會誤以為，她是一個動漫展上的Cosplayer。簡言之，在她的身上，你可以看到剛毅與稚嫩，兩種完全不同的氣質。

這也是一種非常復雜的感覺，「歲月靜好」與「戰云密布」，本來應該是完全矛盾的狀態，居然同時存在于一個年輕的以色列女兵身上。

以色列的與眾不同之處，只有現場體驗過，才能理解這種奇妙的氛圍。

她看了一眼我的護照，露出兩排大白牙，友善地對我說「NiHao」。

那一瞬間，所有緊張的氣氛都煙消云散了。

我馬上對她說：「你的labubu很酷。」

聽到labubu，她就笑開了花，對我說：「這是我的寶貝，和你一樣，也來自中國。」

我又問：「以色列有Pop Mart的門店？」

她有點失望地回答：「沒有，這是我從美國帶回來的。」

第一次與以色列士兵打交道，雖然時間很短，但體驗非常好，除了聊labubu，沒有任何盤問。與其說是檢查，還不如說是閑談。

這真是一個奇妙的世界，一位來自泰國的韓國藝人Lisa，在無意間帶火了中國的潮玩labubu，讓我這個中國人，和一個以色列女兵有了聊天的話題，冷冰冰的戰區安全檢查，成了愉快的跨國互動。所謂軟實力，雖然看不見摸不著，但又實實在在影響著每一個人。

第二天，我就拎著我那兩公斤重的相機，大大方方地街拍了。

后來的事情，讓我有點意外，那個labubu女兵不是個例，幾乎所有以色列士兵都很樂意被我拍照。幾天拍下來，IDF給我留下兩個深刻的印象：女兵和黑人。

女兵。

以色列是少數強制征召女性入伍的國家之一，自1948年建國以來，女性需服役（目前為2年，男性為3年）。這種強制性征兵使以色列女兵在軍隊中的比例較高，約占現役士兵的1/3。

截至2025年，女性占IDF戰斗部隊的21%，涵蓋輕步兵、邊境防御部隊（如Caracal營）、無人機單位、醫務兵等角色。2024年試點項目甚至嘗試將女性納入特種部隊（如Unit 669、Sayeret Matkal、Yahalom）。

相比男兵，以色列的女兵更加奔放，只要說幾句好話，就可以讓你拍到飽。

有一次，我對一個女兵說：女人穿著軍裝，不用化妝就很性感。

她聽了心花怒放，對著我的鏡頭擺了很多pose讓我盡管拍，拍完之后，還要了我的Instagram，讓我務必把照片發給她。

在X上，有一個官方認證的賬號IDF Babes（以色列國防軍寶貝），里面都是妖嬈的女兵照片，很多人都穿著軍服，番號、軍銜都沒有遮掩，就這么大喇喇地展現在世人面前。

黑人。

以色列軍隊讓我意外的是，有不少黑人。我在耶路撒冷見過大約200個以軍士兵，其中黑人比例大約10%，相當高。

后來，本地人告訴我，他們雖然是黑人，卻是被官方認可的猶太人，他們就是Beta Israel（來自埃塞俄比亞的猶太移民）。20世紀80、90年代，通過「摩西行動」和「所羅門行動」，以色列政府將面臨內戰和饑荒威脅的埃塞俄比亞猶太人，轉移到以色列。

Beta Israel在埃塞俄比亞的孤立環境中發展了千百年，保留了獨特的猶太教傳統（如使用蓋埃茲語的《圣經》、不遵循拉比猶太教的《塔木德》），這使他們的宗教與主流猶太教，區別很大。

作為黑色猶太人，Beta Israel表面上是以色列公民，但實際上處處受隱藏歧視。比如，1996年曾發生血庫事件，以防范艾滋病毒傳染病等理由，拒絕接受埃塞俄比亞猶太人的獻血。

截至2023年底，Beta Israel及其后裔人口約為17.1萬人，占以色列總人口的約2%。但在以軍中，黑人比例明顯高于2%。這背后的原因也很現實，主要就是兩個。

一方面，尋求認同。因為軍隊在以色列被視為社會「熔爐」，能幫助新移民快速適應以色列文化、學習希伯來語并建立社會聯系。

另一方面，為了前途！對于許多Beta Israel家庭來說，參軍是改善經濟狀況的捷徑。IDF為服役士兵提供薪水、住房支持和教育補助等福利，服役后還有助于獲得政府提供的就業和教育機會。

除了Beta Israel，以色列的阿拉伯穆斯林或基督徒（可自愿參軍但不強制），參軍的比例也越來越高，例如，2020年有606名阿拉伯穆斯林被征召入伍。

總的來說，IDF的成分越來越復雜。

寫在最后

哪怕在一個和平狀態的國家，通常，軍警也不隨便給外國人拍攝，更何況，這是一個正處于戰爭狀態的國家。

去以色列之前，在我的腦海里，以色列軍隊應該是軍紀森嚴，枕戈待旦，氣氛肅殺的樣子。而我所遇見的以色列士兵，卻和全世界年輕人沒什么不同，一個在耶路撒冷執勤的猶太士兵，與一個紐約時代廣場的年輕人，除了一身軍裝，幾乎沒有差別，他們都講英語、愛潮玩、愛自拍、愛紋身。

以色列士兵面對外國人的態度，從正面理解，就是樂觀自信，心態松弛。從負面解讀，就是管理松弛，自由散漫。與老一輩猶太復國主義者相比，新一代猶太軍人，在氣質上已經區別非常大了。關于這個話題，有機會細聊，這次就點到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