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端午的粽葉香還未散盡,江蘇大地上一場名為 “蘇超”的賽事已點燃全網熱情。
數據里藏著比端午更熱愛的原因。2024 年統計顯示,江蘇每萬人擁有 1.36 個足球場、人均足球場面積 0.42 平方米,兩項數據均居全國第一。當鹽城的少年能在家門口的七人制球場顛球,徐州的球迷步行 10 分鐘就能抵達專業看臺,這種 “觸手可及” 的足球生態,正是熱愛生長的沃土。
而經濟均衡的江蘇,更讓 13 座城市有了 “誰也不服誰” 的底氣 —— 蘇州 GDP 雖為連云港的 5.7 倍,卻遠小于河南、廣東等省份的省內差距。這種 “散裝” 背后的實力對等,讓南京與蘇州的 “榜一大哥之爭”、徐州與宿遷的 “千年宿仇” 等地域梗層出不窮,每一場比賽都成了城市榮譽的角力場。
這場由 13 座城市球隊參與的草根聯賽,為何能在足球水平并非頂級的江蘇爆發出如此能量?以下,Enjoy:
作者:巴九靈
本文授權轉載自:吳曉波頻道
“‘蘇超’為公眾提供了一個可以暫時脫離利益操控的公共空間——以體育為紐帶,通過城市間的良性競爭,將個體從孤立中喚醒,共同體驗和追求更美好的公共生活。”
這個端午,人們被“蘇超”刷了屏。
“這絕對是世界上最純粹的足球比賽,沒有假球和內幕,全都是城市之間的恩怨情仇。”
“比賽第一,友誼第十四,不僅江蘇十三太保內斗,還有反骨仔遍地走。”
圖源:央視新聞
所謂“蘇超”,即江蘇省城市足球聯賽,共計516名球員分別代表江蘇13座地級市,各組建一支球隊出征,為城市榮譽而戰。
眾所周知,江蘇“散裝”之名由來已久,十三個城市被戲稱為“十三太保”,個個自帶傲嬌屬性,民間常以“互不服輸”調侃其地域競爭文化。如今,這份暗藏鋒芒的“明爭暗斗”終于在綠茵場上找到了絕佳釋放點。
圖源:央視新聞
賽事開啟沒多久,便以極快的速度火出了圈,社媒上,短視頻相關話題播放量已突破8.2億次,網絡直播累計吸引1300多萬人次云端觀賽。
現場氛圍更加火爆,堪稱民間賽事的“逆襲”:前三輪場均觀眾已破萬人,徐州、鹽城等多地超2萬人,超過同期的中甲,直逼中超。有網友以此調侃:“蘇超”的背后站著8500萬江蘇人口,完全可以比肩8300萬人的德國德甲、5900萬人的意大利意甲,位列“全球頂級聯賽”。
更重要的是,作為2025年稀缺的“網紅出圈”事件,“蘇超”將以13輪常規賽+前八名淘汰賽的賽程橫跨至11月,它能否持續復刻貴州村超、淄博式的成功?
01
“玩梗”出圈
和淄博等類似,玩梗出圈,是蘇超爆火的第一流量密碼。
比如徐州與宿遷,分別是劉邦和項羽的老家,對決被稱作“楚漢爭霸”,比賽中激烈的對抗和補時絕平的瞬間,被調侃為“楚河漢界再現”。
圖源:直播吧
輪到南京與南通,同為“南字頭”,為了“誰是真南哥”爭得面紅耳赤,南通隊2:1獲勝后,球迷喜提“江蘇新大哥”稱號。
到了蘇州對陣無錫,一個沒有機場,另一個占太湖湖岸線較少,兩隊踢成了1:1平局,球迷開玩笑說:“蘇州沒輸球,相當于守住了自己的太湖;無錫也沒輸,相當于守住了自己的機場。”
而鎮江市最有名的特產是陳醋,0:4輸給淮安后,鎮江網友P圖寫道:“即日起對出口到淮安的陳醋實行100%的關稅。”淮安球迷則反擊:“海內存知己,天涯四比零。”
圖源:網絡
此外,還有南京對陣徐州的“蘇南蘇北之爭”;淮安和揚州“淮揚正統之爭”;連云港對陣常州,一個是齊天大圣故里,一個是恐龍之鄉,被稱作“美猴王大戰霸王龍”……
截至第三輪比賽,目前積分排名倒數前三的分別為蘇州、無錫、常州,曾經經濟發達的“太湖三霸”,已經被降級為“太湖三傻”。
尤其是三戰皆負的常州隊,每輸一場比賽,網友就以“拆字游戲”調侃其隊名。從“常州”到“吊州”、“巾州”,再到“大意失丨州”,筆畫隨著失利次數遞減。
圖源:直播吧
除了兩兩之間的捉對恩怨,“太保們”還有共識,比如“輸誰都不能輸南京”,表達了對省會城市的“不屑一顧”;再比如昆山等地的蘇州網友反而為無錫加油,錫山等地的無錫網友為蘇州加油,表達了縣級市對地級市大哥的“不服氣”。
02
地方引導,地域張力與流量變現
流量來了,潑天的富貴要接住,依然要靠地方二次發力。
“到底是哪個天才發明的‘蘇超’?”這句調侃不禁讓網友聯想到此前爆火的貴州“村超”。二者均以全民參與為亮點,形成現象級熱度;不同的是,“村超”源于民間自發,而“蘇超”由官方主導舉辦,展現出差異化的賽事基因。
蘇超參賽球員
2017年,江蘇省在《足球改革發展實施意見》里提出,到2025年實現“4000家注冊業余足球俱樂部、8000塊足球場地”等目標。
2021年江蘇蘇寧隊解散后,江蘇長期缺乏頂級職業球隊,僅有南京、蘇州、南通3支中甲隊,球迷對本土高水平賽事的渴望被壓抑。
2024年11月,江蘇省體育局試點舉辦“足球重點發展城市對抗賽”,由南京對陣蘇州,單場吸引了3.2萬名觀眾,驗證了城市對抗賽的群眾基礎,成為了蘇超的“原型”。
2025年江蘇省兩會期間,官方將“開展全省城市足球聯賽”列為重點工作,直接推動賽事落地——這一舉措既是對國家“三大球振興”的呼應,也是江蘇“體育強省”戰略的具體實踐。
于是,由省體育局、13市政府、省足協與省體育產業集團主辦、承辦的“蘇超”,以非盈利為目的,形成“官方主導+賽區協同+聯賽運營”的合作框架,有冠名、贊助和保險保障。
江蘇省城市足球聯賽
為強化地域歸屬感,比賽在規則設計上向業余傾斜,參賽球員以大學生、個體工商戶等業余群體為主,每隊限報3名職業球員,每場高校學生球員同時上場不超5人。通過16—40歲年齡限制,以及戶籍、學籍、社保等屬地條件篩選,確保隊伍充分代表城市。
借助足球,官方將城市之間的地域張力,轉化為運營的流量入口,既激發了社會情緒,更帶動了經濟效應,為復蘇提供場景。
直接的消費刺激,體現在門票、餐飲、住宿的爆發式增長;其次,還能盤活體育場館等存量資源——江蘇十余年基建積累的如常州奧體中心、鹽城體育場等曾閑置率較高的場館被重新激活,降低了辦賽成本。
體育與文旅的融合,打造了“流量—變現”的消費閉環,各類文旅營銷隨之落地——鎮江部分景區夜游人數較平日增長200%;常州賽區推出“9.9元門票+蘿卜干炒飯”套餐,帶動本地品牌線上銷量翻倍;揚州隊將中場休息升級為“非遺展”……
圖源:上觀
03
或許只有江蘇行?
眼看蘇超爆火,有其他省市球迷眼饞的同時,提出了假設:
“讓各個省都去自己去搞聯賽,足協扮演歐足聯的角色,國家層面的比賽,效仿歐冠和歐聯,由頂尖球隊參加。按這種思路,總有一兩個省能搞出來,中國人愛卷,10年左右,中國足球就能卷到稱霸亞洲。”
看似言之有理,但實際上,其他地區想要向江蘇“抄作業”,存在不小的難度。
從地理上看,江蘇全省超86%的平原覆蓋率冠絕全國,13座城市直線距離均在300公里內,高鐵1—2小時通達。這種“去中心化”的地貌結構,讓各市能當日往返、平等參賽。而多山省份,如福建、貴州,會因交通成本高,難以實現高頻城際賽事。
從人口密度看,江蘇每平方公里有790人,位居全國省域第一,且有11市城區人口超百萬,為賽事提供了龐大的潛在觀眾池。而中西部省份,多數非省會城市人口不足百萬,難以支撐場均近萬觀眾的規模。
在文化上,蘇南的吳文化、蘇中的江淮文化和蘇北的楚漢文化長期并存,形成互不服輸的競爭氛圍。
江蘇蘇州山塘古街
從經濟上看,江蘇13個地級市全部躋身全國GDP百強,是全國唯一。盡管頭部城市蘇州的GDP是末位宿遷的5.6倍,但這一差距在全國已屬較低水平:對比廣東、四川等人口大省,深圳是云浮市的28倍,成都是甘孜州的35倍。
此外,江蘇13市均無需依賴省會資源反哺,這種經濟自主性與均衡性,為城際賽事的平等開展奠定了基礎。
類似的資源均分,同樣也體現在足球上。雖然目前中超沒有江蘇球隊,但江蘇的職業聯賽參賽俱樂部數量僅少于廣東。過去7年,“十三太保”里有7個城市,都有過職業足球的經歷。
蘇超爆火
相比之下,其他省在上述條件或許有部分符合,但很難像江蘇一樣占盡全部優勢。若照搬“蘇超”賽制,極可能因資源傾斜導致省會球隊一家獨大、比賽失去懸念的尷尬。
說到底,獨特的文化土壤與地理均質化、經濟均衡性共同構成了“蘇超”的“成功三角”,將地域間的“散裝”差異,轉化為賽場上火花四濺的“德比魅力”。
04
活力在民間
不難發現,“蘇超”模式,暗合了30年前的體工隊邏輯——以城市、系統為單位組隊,參與跨區域賽事的形式,與市運會、省運會等體制內賽事高度相似。
這種曾被體育職業化浪潮取代的組織形式,為何兜轉一圈后,又以“業余聯賽”之名再度浮現?
實際上,“蘇超”現象的核心,是中國體育在職業化進程受阻后,結合當下社會經濟發展和本土資源進行的適應性調整與模式重組。
曾經,傳統體工隊模式以競賽獎牌為終極目標,依賴財政輸血;而蘇超摒棄“唯成績論”,構建起“足球+城市IP+文旅消費”的復合生態鏈。
春秋淹城景區歡迎揚州游客大屏幕
工體隊之后,職業化聯賽發展了多年,卻深陷成績低迷與資本操控的泥沼。恰在此刻,“村超”“蘇超”的出現,喚醒了民間對“真實體育”的渴望——這里沒有天價球星,只有全民參與的真誠;沒有飯圈對立,只有地域文化的趣味碰撞。
看似“復古”的表象下,是比賽既擺脫了體工隊的封閉性,又規避了職業化對資本的依賴陷阱。它融合行政動員力、市場活力與地域文化認同,借力互聯網傳播規律,催生了契合新時代需求的全民體育產品。
而更深層的價值還在于,“蘇超”為公眾,特別是長三角地區的老百姓,提供了一個可以暫時脫離利益操控的公共空間——以體育為紐帶,通過城市間的良性競爭,將個體從孤立中喚醒,共同體驗和追求更美好的公共生活。
無論是貴州“村超”“村BA”用體育融合民族文化,閩粵“賽龍舟”用體育激發宗族親情,還是“蘇超”微創新的“體制、市場、文化”三元協同混合模式,都為后發地區提供了差異化破局思路:如果復制職業化模式遙不可及,不如立足本土,深耕腳下的土壤。
廣東佛山賽龍舟
當下的盛宴也再次證明,真正的體育活力根植于市井煙火,源自深植人心的地域認同與普通人對生活的質樸熱愛——這正是這場本土化實驗給予時代的寶貴啟示。
本篇作者|袁一音|責任編輯|徐濤
主編|何夢飛|圖源|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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