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re’s no corporate leader quite like Akio Toyoda

這個豐田創始家族的繼承人自擔任董事長以來如何擴大影響力

2024 年 6 月 3 日，豐田汽車董事會主席豐田章男在東京出席新聞發布會 ? Yuichi Yamazaki/AFP/Getty Images

森佐（Morizo）正在富士山腳下主持場子。地點是一條 4.5 公里長的賽道邊緣，他剛剛把自己那輛五彩斑斕的 GR 卡羅拉停穩。這輛豐田車正在使用液態氫燃料參賽。駕駛座的門打開，森佐走了出來，身穿標志性的黑黃相間賽車服，臉藏在一個圓鼓鼓的頭盔后面。

人群中許多人專程前來與這位在世傳奇人物近距離接觸，他們爆發出歡呼聲。森佐離開賽道時，身后跟著記者、豐田員工和安保人員，還有一群穿著同款迷你裙的 “賽車皇后”。他停下來分發貼紙，上面有他的卡通形象和 “我愛汽車” 的字樣。沒拿到貼紙的粉絲可以在禮品店或攤位上尋求安慰，那里出售森佐徽章、森佐海報和森佐鑰匙鏈。

森佐并非一直如此出名，那甚至不是他的真名。頭盔面罩后面的人是豐田章男，69 歲，豐田創始人豐田喜一郎（Kiichiro Toyoda）的孫子，也是 2009 年以來公司最有權勢的高管。在接管家族企業的幾年前，豐田章男開始向豐田的 “大師級車手” 成瀨弘（Hiromu Naruse）學習賽車。與祖父和父親不同，他沒有學過工程，還因缺乏技術知識受到批評。2007 年，當豐田章男還只是副總裁時，成瀨說服他參加每年在德國舉行的紐博格林 24 小時耐力賽。

大約就在這個時候，半是吉祥物、半是偽裝的 “森佐” 誕生了。這個身份的部分創造是為了幫助豐田章男避開內部批評，即公司高管駕駛賽車可能不合適或太危險。一位豐田內部人士說：“這當然是個面具，但他也知道如何利用它…… 來推廣他想推廣的東西。” 該公司的一位頂級工程師曾解釋說，森佐不是 “一個會贏的車手”，而是 “一個造車的車手”，并補充道：“他能與汽車對話。”

2009 年 5 月 21 日，豐田章男在德國諾伊堡參加 24 小時耐力賽訓練 ? Clemens Bilan/AFP/Getty Images

如果不完全是那樣，在豐田章男被任命管理豐田的 16 年間，他多次拯救了公司，應對了大規模召回、全球金融危機后的創紀錄虧損，以及 2011 年東北地震和海嘯后的供應鏈危機。最近，他對行業向電動化轉型速度的懷疑得到了回報，穩固了豐田作為全球銷量最大汽車制造商的地位。該公司的年收入現在約占日本名義 GDP 的 8%。

然而，豐田章男對一個由子公司和供應商組成的龐大帝國的統治已經開始顯露出緊張跡象。這篇文章基于對 20 多位現任和前任高管、員工以及認識豐田章男的人的采訪。他的一些最堅定的支持者擔心，圍繞在他身邊的狂熱追隨者，在這個豐田家族技術上合計持股不到 2% 的公司里，灌輸了一種特權感。他們說，他身邊都是忠誠者，尤其令人不安的是一位年輕女員工的影響力。

甚至豐田出了名沉默寡言的股東也開始提出治理方面的擔憂，這種異議在過去是不可想象的。他們擔心，就在豐田面臨中國電動汽車崛起和貿易戰升級的威脅時，它在改善治理方面行動太慢。奇怪的是，對豐田章男領導力的擔憂也以一系列虛構暢銷書的形式公之于眾，這些書似乎與他的部分生平有相似之處。

豐田拒絕讓豐田章男接受本文的采訪。但該公司表示，在他的領導下，豐田的股價在過去五年里幾乎翻了一番。該公司已成為 “一個敏捷、決策迅速的組織”，并處于 “非常強大的競爭地位”，以應對汽車行業 “百年一遇的變革”。該公司還補充說：“眾所周知，豐田章男是世界上最受尊敬的實業家之一，他帶領豐田度過了一段無與倫比的增長期。”

在富士山賽車活動期間，豐田章男大肆宣傳他的車輛使用的替代燃料。這是典型的森佐風格，將另一個自我與公司非常現實的戰略融合在一起。

從童年早期開始，某種孤獨就定義了豐田章男的生活。作為日本最著名公司的繼承人，他得到了特殊待遇，但這也經常使他孤立。豐田章男長期以來一直對祖父豐田喜一郎充滿好奇，祖父 57 歲去世，比他出生早幾年。正是這位有遠見的豐田喜一郎把家族的織布機生意變成了一家成熟的汽車制造商。盡管沒有親眼看到，但豐田喜一郎讓公司在 1955 年推出了 Toyopet Crown 成為可能，這是日本第一輛國產乘用車，也是第一輛出口到美國的日本汽車。當豐田章男 57 歲時，他前往祖父的墓地朝圣，并承諾要開創祖父所設想的世界。根據豐田內部網站上發布的一段視頻，豐田章男說：“請用我來實現你的夢想。”

據豐田認可的一本半自傳體書籍稱，豐田章男曾在馬薩諸塞州的巴布森學院（Babson College）攻讀 MBA，在那里他第一次能夠 “像普通人一樣” 生活，因為人們不認識他的名字。之后，他在投資銀行 AG Becker 和咨詢公司博思艾倫（Booz Allen Hamilton）工作了幾年。書中說，當他最終在 1984 年加入豐田時，豐田章男的父親（當時公司總裁）告訴他，沒有人會想讓他做下屬。果然如警告所言，許多員工選擇不與豐田章男接觸。

1937 年豐田成立時，豐田家族成員是主要股東。多年來，家族在集團中的股份縮水了，但對公司管理和戰略的影響力并未減弱。即使在由一系列知名 “外人” 經營時（其中一些人與家族發生過沖突），豐田的方向也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在世的豐田家族成員的指導。（公司的名字取自創始家族，但稍作調整，部分原因是在日語中被認為能帶來好運。）如今，豐田章男個人持有 0.18% 的股份，價值約 5.5 億美元。他還將個人資金投入 330 億美元收購關鍵子公司豐田工業（Toyota Industries）。

豐田表示，公司 “沒有受到豐田家族的過度影響”。它補充說，如果豐田家族成員選擇加入公司，他們將與任何其他員工一樣接受相同的流程。

后來，與豐田章男共事的人說他變得放松了。可以看到他和同事在公司食堂吃午飯。豐田章男迅速晉升，并在 2000 年 44 歲時加入董事會。九年后，就在全球經濟衰退將豐田拖入 44 億美元虧損（這是 1950 年以來的首次虧損）之際，他接任總裁。

豐田董事長豐田章男 ? Kiyoshi Ota/Bloomberg

接著是召回事件。2009 年至 2011 年，全球超過 1000 萬輛豐田汽車因油門踏板粘滯和一個導致油門被腳墊卡住的設計缺陷而不得不召回。這些召回引發了抗議，尤其是在美國，針對該公司車輛的安全性及其對法規的遵守情況。

這場危機迫使豐田章男走出了自己的殼。他被傳喚到國會面前，承認在前任領導下，豐田 “追求增長的速度超過了我們培養人才和組織的速度”。豐田章男偶爾從準備好的筆記上抬起眼睛，接著說了許多員工至今記憶猶新的話：“我是創始人的孫子，所有豐田汽車都印有我的名字。對我來說，當汽車受損時，就好像我自己也受損了一樣。”

豐田章男在謙遜和自信之間走鋼絲，欣然接受自己作為豐田象征的角色，以及對家族遺產的責任。多年后，豐田章男在一段內部視頻中回顧這一事件時說：“我的一生都在糾結于一個問題：我是否是豐田需要的人。但第一次，我覺得自己可以為豐田做出貢獻，也許這就是我一直存在的原因。如果我能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護公司，那將是我最幸福的事。”

有時，豐田章男的管理決策似乎反復無常

為了反駁之前管理層專注于擴張的做法，豐田章男阻止了三年的新工廠建設，并推動工程師制造更具吸引力的汽車，他自己也進行了測試。與他共事過的人說，他對產品細節的關注和對當地市場的了解 “非同尋常”。他還深深被冢越廣史（Hiroshi Tsukakoshi）的長期管理理念所吸引。88 歲的冢越廣史是 Ina 食品工業公司的前董事長，在日本企業界是傳奇人物，他帶領這家瓊脂（一種由海藻制成的凝膠狀物質）制造商連續 48 年實現利潤和收入增長。

當豐田恢復狀態并在 2013 財年實現有史以來最高利潤和汽車銷量時，豐田章男引用了導師的教導，并再次譴責短期主義。2015 年初，在一家日本雜志發表的聯合采訪中，豐田章男對冢越廣史說：“重要的是，創紀錄的業績不是因為運氣，而是穩步增長的結果。” 冢越廣史曾為豐田及其子公司的許多高管提供建議，他說豐田章男成功地改變了公司的氛圍。冢越廣史告訴《金融時報》：“他知道如何善待他人。他對員工有愛心。”

在豐田反彈后的幾年里，與豐田章男共事的人開始注意到變化。大約在 2016 年，某些似乎與豐田章男關系密切的人得到了晉升，而另外幾個反對他的人則被排擠出去。2016 年，豐田做出了一項極不尋常的任命，讓小林浩二（Koji Kobayashi）回來。據一位了解他們關系的人說，這位 76 歲的老人在之前的管理層中被排擠到一家子公司，在豐田繼承人職業生涯早期擔任他的主管時，因為把他當作 “普通員工” 對待而贏得了豐田章男的信任。

然后，在 2018 年初，小林浩二被任命為首席財務官，這在整個公司引起了震動，因為他取代了備受尊敬的高管永田修（Osamu Nagata），而永田修擔任該職位僅九個月。永田修在豐田章男接任總裁后發揮了關鍵作用，修復了導致召回災難的區域團隊與日本總部之間延遲溝通的報告線路。一位與他共事過的人說，永田修為何被免職仍不清楚，但大約在那個時候，豐田章男的領導風格發生了明顯轉變。（小林浩二不再擔任首席財務官，但繼續為豐田章男提供建議。）

豐田表示，高管前往集團公司或離職后返回汽車制造商并不罕見。該公司補充說，其任命基于 “人盡其才” 的理念，這有助于其競爭地位。就永田修而言，當時需要他的技能和經驗來加強其制造子公司豐田汽車九州（Toyota Motor Kyushu）。

然而，有時豐田章男的管理決策似乎反復無常。例如，2020 年，他廢除了執行副總裁的頭銜，兩年后又恢復了。然后在 2023 年，他更換了接任恢復后執行副總裁職位的三個人。前員工表示，高管陣容的頻繁變動導致豐田章男身邊圍繞著似乎無法或不愿質疑他的人。在 2020 年接受當地報紙《中日新聞》（Chunichi Shimbun）采訪時，豐田章男似乎承認了這個問題，并表示希望解決它。他說：“即使我告訴他們我會傾聽，因為我年紀更大，有經驗，職位更高，他們還是會猶豫。”（當時采訪豐田章男的記者現在是豐田的非執行董事，這一任命受到了公司代理顧問的質疑。）

豐田市 ? Sean Pavone/Alamy

豐田表示，高管任命是基于一個由多數非執行董事組成的委員會的建議，通過 “公平、任人唯賢和透明” 的程序進行。該公司補充說，豐田章男不參與審議，他不能單獨任命高管。豐田表示，定期被派往這些任務的高管并沒有被排擠或降職。該公司表示：“聲稱發表不同意見的人被排除或免去這些職位是不準確的。”

前首席財務官、擔任豐田章男秘書近八年的近健太（Kenta Kon）表示，當他從執行副總裁調任豐田子公司的財務主管時，他很高興，其他人認為這是降職。他說：“兩者對我來說都是重要的角色。我很高興接受新的挑戰。”

當被問及豐田章男是什么樣的人時，近健太形容他的老板是 “一個好人”，每天早上都會不忘問候巴士司機或保安。他補充說：“他認為真相在于現場（工廠車間）。他經常說豐田重視公共利益，這就是為什么公司總是需要開放。” 當被問及豐田章男是否有缺點時，他拒絕置評。

2023 年接替近健太擔任首席財務官的宮崎洋一（Yoichi Miyazaki）表示，面對中國競爭對手的競爭，為了確保豐田和日本汽車行業的 “生存”，需要頻繁的變革和新舉措：“我們絕不可能…… 因為關系好就任命一些人擔任重要職位，因為我們需要生存。我們無法向股東解釋這一點。”

汽車制造商內部的人說，直接與豐田章男交談也變得更加困難。一位在歐洲從事豐田項目的人說，當老板表現得專橫時，員工往往會效仿。幾個人說，這些變化導致幾個重要部門的高級員工離職，包括財務、人力資源和會計部門。這在一家仍將提供終身就業視為美德的公司中尤為明顯。

例如，2019 年初豐田推出內部新聞網站《豐田時報》（Toyota Times），并開始用它來發布重大公告，而不是與主流媒體互動后，許多長期負責公關的員工離開了。另一位前高管說：“豐田不是一家普通的日本公司…… 它是一個公共機構。它需要謙遜。” 該公司表示，《豐田時報》是 “一個完全正常的溝通工具”，并將離職歸因于疫情。

在各種導致內部人士擔心公司治理的人員變動中，沒有什么比一位 30 出頭的豐田員工的變動更引人注目的了。Ayumi（本文中她的名字已更改）最初是在鈴鹿賽道和豐田總部附近名古屋的其他固定場所舉辦的車展上擔任活動工作人員。大約十年前，她在豐田高管、銷售經理和客戶經常光顧的一家高檔餐廳舉辦的派對上服務時遇到了豐田章男。

幾年內，Ayumi 成為豐田的全職員工，并被任命為豐田章男的 “經理”。這是一個不尋常的頭銜，角色類似于他的私人秘書。五個人告訴《金融時報》，經常看到豐田章男和 Ayumi 一起工作。據兩位直接了解情況的人說，2018 年至 2019 年間，Ayumi 陪同豐田章男進行了幾次商務旅行，包括參加在美國的經銷商會議，與他一起乘坐豐田的公務機。2021 年，Ayumi 作為豐田章男的秘書之一參加了他兒子的婚禮，這讓一些與會者感到驚訝。

據多名員工稱，有人擔心 Ayumi 在公司積累了影響力。作為日本最負盛名的公司之一，吸引了來自該國頂尖大學的人才，像她這樣背景的人在職業生涯中期成為豐田的全職員工是極不尋常的，更不用說在支持董事長的關鍵職位上了。

豐田強烈反對 Ayumi 的就業有任何不尋常之處。該公司表示，她在董事長辦公室工作，負責日程安排和后勤事務。“因此，她與其他團隊成員一起陪同豐田章男進行海外旅行是完全正常的。”

豐田補充說，她不是管理職位。“豐田汽車內部有許多員工為他們的角色帶來了不同的背景，這是我們作為一個組織所慶祝的。” 值得注意的是，他兒子的婚禮有大約 1000 人參加，包括豐田章男支持團隊的其他成員。“她的出席沒有什么不尋常或令人驚訝的。” 豐田表示，Ayumi 此后已在 “正常業務過程中” 在內部重新分配。

《豐臣的野心》三部曲的第一本書于 2016 年在日本出版。這部小說及其兩部續集講述了一個虛構的工業家族的命運，這個家族與豐田家族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該系列由日本兩家最大的出版商出版，立即成為商業類暢銷書，總銷量達 28 萬冊。

該系列中的一個情節發生在 2018 年春天。在執掌日本最大汽車制造商九年后，豐臣藤一（Toichi Toyotomi）與年邁的父親信太郎（Shintaro）進行了一次罕見的公路旅行，前往他們在靜岡縣湖畔的別墅。豐臣汽車（Toyotomi Motor）憑借 20 世紀 90 年代末推出的混合動力汽車普羅米修斯（Prometheus）一舉成名。但從那以后，該公司一直難以在行業向電動汽車轉型中搶占先機。

隨著藤一的領導力受到越來越多的審視，他與父親的關系變得越來越緊張，盡管他們住在公司總部附近的同一個大院里。“你想放棄嗎？” 藤一的父親問，顯然對公司的未來感到焦慮。“人們已經在批評家族企業了，只有當你取得成績時，他們才會崇拜你。一旦你停止取得成績，人們就會把糟糕的表現歸咎于創始家族的管理。” 藤一因父親的懷疑而感到羞辱，回應說現在放棄還為時過早。

這段對話是虛構的。即便如此，一些日本讀者還是聽到了豐田章男與父親關系的回聲，他的父親于 2023 年去世。這兩個人也在同一個大院里住了很長一段時間，經常一起吃早餐，因為豐田章男會向父親尋求公司戰略和管理方面的建議。小說中的普羅米修斯類似于豐田的普銳斯。而且，在某個時刻，藤一遇到了一位在公司活動中服務的女性，最終讓她成為了自己的私人秘書。這兩個角色被描述為經常一起旅行；她還參加了他兒子的婚禮。

作者以梶山三郎（Saburo Kajiyama）為筆名，毫不留情地批評了這個虛構的創始家族對假想汽車公司的過度控制。真實作者的身份至今仍是謎，也成為豐田董事會成員間的八卦談資。了解該系列出版情況的人士告訴《金融時報》，這些書由前資深汽車行業記者撰寫。

長期關注豐田的觀察家表示，無論是否經過虛構，豐田章男成為公眾討論的話題在日本實屬罕見——這家公司的影響力如此之大，以至于批判性文章可能立即導致高額報紙和電視廣告被取消，記者也會被禁止參加活動。青山學院大學名譽教授畑信二（Shinji Hatta）說：“豐田長期引領日本經濟，形成了一種獨特的局面：沒人能說這家公司的壞話。”他補充說，這些小說是一個特殊的例外。“由于他一直被親信保護著，從某種程度上說，董事長豐田章男就像一個沒穿衣服的皇帝。”

豐田回應稱，公司重視“建設性批評，這些批評有助于按照我們的使命‘為所有人創造幸福’”。

盡管《豐臣的野心》是虛構作品，但當該系列最后一部于2023年底出版時，豐田仍覺得有必要做出回應。豐田章男擔任董事長后接任首席執行官的佐藤浩二（Koji Sato）給員工寫了一封信（《金融時報》看到了這封信），批評書中內容是誹謗。佐藤寫道：“豐田章男絕對不是那種會炫耀自己是創始家族成員的人。只有我們每個在豐田工作的人，才了解真實的豐田。”

豐田表示，這封備忘錄是為了“避免員工困惑”而發出的。

去年6月，就在公司年度股東大會召開前幾天，另一部虛構作品問世。這一次是科幻小說《豐田的孩子》（Toyota’s Child）。該書由主要創作懸疑小說的吉川英理（Eri Yoshikawa）撰寫，部分基于對豐田章男的采訪。故事開篇，年輕的豐田章男參加曾祖父的追悼會，在儀式上他穿越回過去，遇見了祖父——當時祖父正努力將織布機生意轉型為汽車制造。

豐田章男最終重溫了公司歷史上其他關鍵轉折點（基于真實事件），比如他2009年升任總裁。書中描繪他最初被周圍人視為被寵壞、不配擔任該職位的人，直到他克服了召回危機。

《豐田的孩子》在豐田內部網站上被推廣，其中包含了許多關于半虛構的豐田章男動機的驚人披露。在某個時刻，他希望“前往一個沒有人知道豐田汽車公司的世界”。最終，這個故事將豐田章男描繪成與祖父同級別的變革性人物。現實中的豐田章男似乎表示認可，他在社交媒體上評論道：“這本書兩次讓我落淚……通過這部小說，我終于實現了與祖父見面的夢想。”

沒有什么比“豐田編織”（Woven by Toyota, Inc.）更能體現豐田章男徹底改造公司的野心——就像他的祖父所做的那樣。這家子公司前身為一個擁有全球野心的研究部門，于2023年更名并重新啟動。它負責開發豐田下一代車輛操作系統、自動駕駛和安全軟件，并管理一支8億美元的投資基金。2021年的一份文件顯示，豐田章男已將50億日元的個人資金投入該集團，這是一個極不尋常的舉動，旨在表明他認為該部門對豐田的未來有多重要。

“豐田編織”還負責開發豐田在富士山腳下建設的“公司小鎮”。豐田章男在2020年消費電子展上宣布了這個“未來原型城市”，稱它將測試自動駕駛汽車、智能家居技術和機器人技術，并有真實居民全職居住。該地點的效果圖顯示，未來主義的玻璃和混凝土高層建筑群，與宜人的綠色通道相交。除了承諾“一個充滿幸福的城市”，“豐田編織”還體現了豐田章男的愿景：將豐田從制造車輛轉向提供基礎設施和移動服務。他曾表示，這是適應一個僅靠制造汽車不再能產生過去高利潤的時代的關鍵。

在“豐田編織”，王朝傳統似乎將延續下去。2018年，豐田章男的兒子豐田大輔（Daisuke）被任命為高級副總裁這一關鍵職位，他還負責這個智能城市項目。盡管大輔只有37歲，但該組織內部許多人認為他總有一天會接任首席執行官。

在加入公司之前，他走了一條與父親完全相同的道路：從日本同一所大學畢業，并在巴布森學院獲得MBA學位。和豐田章男一樣，大輔也是一名狂熱的賽車手（與“森佐”不同，他用自己的名字參賽）。與大輔共事過的人形容他“腳踏實地”、“是個好人”。但資深汽車行業分析師中西方明（Takaki Nakanishi）表示：“為了讓大輔登上豐田的掌舵位置并管理公司，他需要證明自己的成功。”他補充說，大輔的成功將是家族維持對公司特殊控制的先決條件。

豐田表示，大輔目前的職位并不表明他正在為接任首席執行官做準備。該公司補充說，領導層的繼任將由其高管任命委員會按照“人盡其才”的原則進行審議。現任“豐田編織”首席財務官的近健太形容大輔是“一位出色的領導者”，并補充說公司內部很少有人將他視為未來的首席執行官。

到目前為止，“豐田編織”的進展并不穩定。幾位接近該部門的人士表示，豐田不得不在2023年“重置”業務，用供應商電裝（Denso）的一名高管取代前谷歌高管詹姆斯·庫夫納（James Kuffner）擔任首席執行官。庫夫納曾被雇來將硅谷式的管理引入豐田的官僚體系（當時大輔向他匯報）。庫夫納告訴《金融時報》：“一些意見分歧僅僅與管理風格有關，根植于美國、硅谷和日本做事方式的文化差異，這些差異很難克服。但豐田章男始終支持我，我對此非常感激。”

一些“豐田編織”的遠大抱負已回歸現實

重置后，“豐田編織”的一些遠大抱負已回歸現實。創造“更幸福星球”的計劃被縮減，轉而開發新的車輛軟件。包括中西方明在內的分析師表示，這些軟件“遠非尖端”，但更實用——例如，允許經銷商即使在車輛售出后也能提高其質量。關于大輔在智能城市中監督的工作，外界知之甚少。公開文件顯示，在過去四個財年中，該部門有三個財年出現虧損，截至2024年3月的財年，負債超過資產258億日元（1.8億美元）。與豐田3300億美元的總收入和330億美元的營業利潤相比，這一虧損仍然微不足道。

如果一切按計劃進行，今年晚些時候，當智能城市向約100名居民開放，測試豐田的自動駕駛汽車、無人機和機器人時，人們將能夠看到“豐田編織”一直在研發的成果。名為Arene的軟件最近也被推出，用于新款RAV4運動型多用途車，以增強其安全功能。這些產品的反響可能決定“豐田編織”最終會被視為一個能從根本上改變公司戰略方向的業務，還是更像一位有權勢的董事長的個人項目。近健太說：“我不確定它是否是尖端技術，但……軟件平臺非常好……它正在穩步將豐田推向我們旨在開發的一款SUV。”

作為董事長，豐田章男繼續控制著公司的關鍵方面，包括以“大師車手”身份參與產品評審會議。他對員工的講話表明，他認為自己仍然是管理公司的最佳人選。一位長期任職的高級高管表示：“如果在一家以你名字命名的公司里，你長期以來都做得那么對，自然會開始認為自己不會犯錯。”

近年來，多家子公司接連遭遇測試和排放數據丑聞，削弱了豐田章男長期以來“制造更好的汽車”的口號。這些問題已超出日本范圍，其卡車子公司日野 Motors 因2010年至2022年間10.5萬臺柴油發動機排放欺詐，在美國被罰款16億美元。該公司10人董事會中還包括三名與豐田有過往或現有商業利益的非執行董事，代理顧問ISS將他們歸類為不完全獨立。在過去兩年的豐田年度會議上，股東對豐田章男的支持率從96%降至72%——考慮到其股東基礎的很大一部分由不太可能挑戰管理層的國內金融機構和子公司組成，這一數字在過去是不可想象的。

豐田章男和他的祖父豐田喜一郎 ? Tomohiro Ohsumi/Getty Images

今年2月，豐田似乎承認在治理方面有改進空間，提議對董事會進行一系列改革，將獨立董事人數增加到占席位的一半，并將創建一個新的審計和監督委員會，主要由非執行董事組成。該公司表示：“沒有證據表明公司治理未能有效運作。”并補充說，其外部董事符合證券交易所設定的獨立標準。股東將在本月即將舉行的年度會議上對提議的改革進行投票。和往年一樣，他們還將對豐田董事長的支持率進行投票，預計該支持率將上升。

克里斯托弗·雷諾茲（Christopher Reynolds）將在股東批準后加入董事會，他表示，該公司強勁的財務表現證明其治理正在有效運作。他補充說，將其與歐洲和美國的標準進行比較可能不合適。“假設日本必須與西方觀念保持一致，我認為這簡直是傲慢，”雷諾茲說，“我們是倡導‘改善’（kaizen）——持續改進的公司。隨著我們邁向未來……領導層為我們設定的目標，我們將不得不改變和發展。”

首席財務官宮崎洋一表示，新系統允許包括審計師在內的所有董事會成員作為“一個團隊”參與豐田未來的討論。“汽車行業不需要單一的英雄，”他說，“每個人都是領導者。我們認為，我們都需要努力保持目前的地位。”

不過，對豐田章男來說，可能只有一個人的評價真正重要。2023年3月擔任首席執行官的最后一天，豐田章男帶著《豐田時報》的一名記者來到他在名古屋的童年故居。墻上掛著一幅肖像。“這是我唯一想得到稱贊的人，”豐田章男聲音顫抖地說，“他為有我這樣的孫子而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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