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正準備和老公去逛公園,老公的手機突然響了。
原來是遠房親戚劉小貝去世了,需要他回老家幫忙處理。
劉小貝我有印象,春節回家拜年時,我還看見她笑容明媚,要我們吃瓜子和糖。
我和老公一起回了老家。一路猜測人怎么沒的。到了老家,就直奔劉小貝家。
都已收拾妥帖。吊唁時,老家規矩,男的在院子里草席上哭,女的在屋里棺材旁哭。
我進了屋。劉小貝的女兒正跪在冰棺的旁邊,皮膚白皙,扎一個辮子,十七八歲,穿著一身白孝衣。我去的時候,正是親友一撥一撥來吊唁的時候,但我沒有聽到哭聲,女兒怎么不哭呢?
坐在女兒身后沙發上的長輩們也是議論紛紛,小聲說,她怎么不哭啊,啊,她怎么不哭。在她們的認知里,母親去世,做女兒的一定得放聲痛哭,哭得死去活來才算過關的。
我也很疑惑。我坐下,問身邊的人,怎么好好的,人就沒了。
那人和我年紀差不多,比我長一輩,我叫嬸嬸的,說,跳河死的,是抑郁癥。
我很驚訝,怎么就抑郁到了這種程度。
那嬸嬸又神秘兮兮地湊近我說,一定有臟東西跟著她,不由她了。
所謂的臟東西,就是有鬼妖啥的附體。我當然不信,但在那個氛圍下,只能沉默。
事情的起因是劉小貝的婆婆去世。說起來會讓人覺得是電視劇才會有的情節。劉小貝姐妹三個,她是老三,兩個姐姐先后嫁了出去,父母讓她招了贅婿。劉小貝老公是山里的。幾年前,劉小貝老公的姐姐和姐夫回山里探親,結果被族人扣住了,給夠了錢才放走。鑒于姐姐和姐夫的教訓,劉小貝的老公不敢回家料理母親的喪事,就讓劉小貝去了。劉小貝帶著一萬塊錢,結果剛到那里,就被搶走了,然后一直扣著她,要求她給親友挨個打電話,要錢。好不容易跑回了家,回來就是一場大病。總喊著說,追我哩,追我哩。
那嬸嬸又說,你看上有老娘,下一雙兒女,剛在縣城買了房子,家里也都裝修好了。
劉小貝的女兒在旁邊聽著這些,一聲不吭。
出殯的時候,我看見劉小貝女兒的姑姑(實際上是姨)掐著她的胳膊說,你哭啊
有一個老嫂子走到女孩面前仔細瞅,然后沒走回幾步,就對旁邊的人說,還是沒哭。
連我也覺得不可思議。喪禮上,哭,有時一半是真情,一半也是表演。我曾經看過各式各樣的表演,比如有人哭得拉不起來,然而人一走,馬上就沒事人的樣子。我比較驚詫女孩用什么力量來抵擋這強大的風俗習慣。我告訴女孩,你可以哭,你這個時候哭一哭,以后想起媽媽來就不會太痛苦了。我這樣說,好像是為女孩著想,但我感覺我依然是個看客要她哭的心理。
老家風俗,女兒不能進墳地。因為劉小貝是女兒,所以必須另辟墳地。
墳地沒有修整好之前,女眷不能進。我和劉小貝的女兒正好待在一輛車里,我直言問她為什么不哭
女孩說,我為什么要把傷心表演給別人看?我知道媽媽去世了,但我又覺得她還沒有死啊,我要是哭,媽媽就真的死了,還有,我現在還處于對媽媽的選擇不理解的階段。
她問我們為什么要等在地頭上啊。
我說大家正在給你媽媽蓋個小屋,用水泥抹住,以防別人偷走你媽媽。
為什么要偷啊,女孩睜大眼睛說
因為有男的死了沒老婆,他需要個老婆,就有人專門做這種生意。
怎么還有人干這種事?
能感覺到女孩特別在意這個事情。
從墳地回來,我對老公說,盡管知道這女孩的心理,她不哭還是別扭。
我一面又鄙視說這話的自己。
劉小貝被大山里的陰影裹脅,沒有走出來。
我被老家的風俗裹挾,還不能徹底地精神獨立。
而劉小貝的女兒,她沒有在心里替別人圍觀自己。
就很棒!
注:文中劉小貝、“我”等均為虛構人物。
作者:樵髯,喜歡紅樓及一切有趣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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