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提升幸福感的一切

前段時間我和小王去香港旅行，見到了之前一直在微信上聊天的朋友Ryan，還去了Ryan家做客。

Ryan做了既好吃又好看還有藝術巧思的一頓飯，招待我們。我會覺得他真的是在日常中實踐自己的創作美學。

Ryan邀請我和他一起「二手聯彈」，從各自視角寫了這次吃飯、聚會與聊天，發在他的公號「Part」上。我向Ryan申請了文章的轉載權限。

雅君記錄：

好友蓓子在北京時，跟我說，她有一個朋友，喜歡文學，而且她偶然得知這位朋友因為我寫的書評早已關注了我的公號，「你們肯定有不少共同話題，應該認識一下。」

就這樣，我認識了Ryan。

最早的對話，發生在微信上。我們聊最近在看的書、聽的播客，創作上的想法。

我也去關注了Ryan的微信公號「Part」，讀他的食評、小說、旅記，也聽他創作的歌……

我會想，這是一位把日子用一種審美的方式來度過的人。

而當我寫下這句時，我也忍不住自問，什么叫「以審美的方式度日」。

我會覺得，Ryan在日常中，以一種注重美感、藝術性和感性體驗的方式來理解、觀察乃至表達、創造事物。

他會在家里做fine dining，招待朋友，還會為此精心設計別出心裁的菜單。比如，有一期他在菜單做成了報紙。而對著這份報紙讀下來，你會發現，那些看似獨立的篇章彼此勾連，合在一起又是一個科幻小說。

「怎么會有人愿意如此花心思和創意去對待一餐？」我想，這吃的不僅是飯，也是一種藝術表達。

Ryan并不是一位以藝術為職業的人。但他并沒有因為自己不是一位所謂的「職業藝術家」，而放棄把自己的創意向外表達出來，這并不多見。

事實上，在講求「實用」的成人世界里，是非常罕見的特質。

前不久去香港時，我和Ryan在甜品店里見了第一面。

我告訴Ryan，我最初看他社交媒體上發的內容，會想，他是不是不用工作，所以有這么多閑暇去做菜去寫作。后來才知道，他工作既高強度又快節奏。

Ryan說，做菜、寫作、旅行，他都是在工作的間歇喘息中完成。比如，他會把自己在做的項目「小飯桌」安排在周末，因為那是職場人的他相對可以自由安排的時間。

很多文字，他也是隨時隨地有了空閑，就拿著手機打出來的。

這讓我心下震動——有的種子想要破土而出的欲望如此強烈，即便TA落在了辦公室的瓷磚地上，也能發芽、開花。

再后來，受Ryan邀請，我和小王一起去了他家，參加了第十期小飯桌。

這次他把菜單做成了透明骰子，上面用藍色印著不同的詞。

他說，因為這期的主題是「不確定性」。

所以，吃什么，就由扔出什么骰子來定。

是「很Ryan」的巧思。更難得的是，他和伙伴會一起把創意執行落地，而不是讓想法停留在腦中和口頭。

之前我看Ryan的小說里，有一個職業是建筑師的角色說過大意如此的話，即便經過精密計算，建筑也永遠會有縫隙。但如果設計得當，那些縫隙也可以起到加強結構韌性的作用，讓建筑更穩定。

這次，在Ryan家吃飯，見到與他合作、職業也是建筑師的伙伴，會讓我有一種「小說照見現實」的感覺。

飯桌上，我也問了Ryan，你是怎么做到對生活對創作有這么大的熱情的？

Ryan說，是本能吧。我喜歡文學、喜歡做飯，就去做了。

「本能」這個詞，聽起來如此樸素，毫無魔法。

但實際上，能遵循本能，保護本能，不是容易的事。因為有太多聲音試圖讓人放棄本能，只按照系統的指令運行，變成「讓系統運轉得更順滑」的人。

而本能很多時候，是讓我們離開那個系統制定的最小阻力化道路，去做自己的選擇，走自己的路。

這條路上，充滿了不確定性。

唯一確定的是，你知道你和你自己在一起。

你沒有讓自己變成靈魂模糊的「常人」。

Ryan的記錄：

在攝影師和各朋友的支持下，Table系列進展到第10期（往期介紹鏈接：）；這期，我們以《不確定性》為題，邀請了一對寫作者與建筑師夫婦來做客。

關于本期主題，我希望有一份更有互動性的菜單給雅君王工夫婦，讓他們充分地參與進來，于是我把本期菜單設計成了骰子。

時值勞動節假期，為了紀念芝加哥罷工運動所爭取到的八小時工作制，我嘗試把雞肉燉煮了八小時。買菜時，樓下街市的阿姨埋怨我好些日子沒來了，一邊掂量著選雞，一邊和鄰旁新來的切配阿姨介紹我做的菜。我看到她們的笑容，不枉一早來。

想想看，八小時工作制，若能堅守的話，是多好的事，不會把時間浪費在體系內外情緒價值的輸送以及無意義的內卷，大家都有閑享受生活，記住彼此做的事情。明確工時的默契下，也自然容不下特權了，不會有人不停加班，為了個別人的任性買單。

五一烤雞之外，我準備了黃油脆片做盤飾，這種香香脆脆的小裝飾有一個名字叫tuile，在法語里原本是瓦片的意思，的確惟妙惟肖。50g黃油50g面粉50g蛋清2g鹽10g糖，160度烤五分鐘，插在紅豆上，輕巧疏脆，就像是一棵小樹苗。客人來之前的夜晚，我守著一爐奶香四溢的小脆片，突然理解了做作擺盤的人，這和我臨走前五分鐘還在補妝的女生朋友一樣——質疑他們、理解他們、成為他們的一員，樂在其中，又何嘗不可。

雅君從十年前就成為了一個全職寫作者，在倫敦修習紀錄片專業后，她也有了新的作品形式。我在認識她的時候就不禁感嘆，很多限制是自己所允許的，忠實于自己才可以爭取到更有彈性的生活方式。

當晚的四個骰子分別代表時空、動作、物象與情緒。骰面刻著不同詞字，丟出4個骰子就可以組成隨機的一句話，其中物象骰子正好對應6道當晚的菜。在選詞方面，我挑選了AI味重的詞，這是一批算法過濾的元素——不明就里的數字、奇崛意象的堆疊、偏離文章主題的表達，是AI文章里普遍存在的問題，我想通過這套組合來比喻AI創作的拼貼性。當晚我們討論了AI在寫作與建筑中的應用與問題，最終又回歸到了人本身的作用。

就這樣，在餐桌上我們輪流擲骰子，巧的是，我一連三次投出烤雞，雖說落棋無悔，但我還是自作主張，反悔了。

攝影師評價道：人會后悔，這本身就是我們與AI的不同。

結束時，我讓客人帶走一枚骰子——雖然生活里有千千萬萬無法預料，但只有那個被自己選擇的，才是我們心中所確定的東西。

當晚的骰子：

【時空骰子】

時間褶皺/每個夜晚/無人之時

昨日之旅/難抵黃昏/永恒一日

【動作骰子】

凝結/彌漫/停駐

漂浮/沉淀/融化

【情緒骰子】

溫柔的/微醺的/慵懶的

靜謐的/清淡的/孤獨的

【物象骰子】

羅勒香/吐司肝醬/魚生塔塔

蒜油蝦/烤雞/紅油抄手

這次我也第一次嘗試把table系列錄成音頻節目（小宇宙與公眾號同名），一隅片刻究竟無法承載那晚的快樂，但真實可貴。也希望大家都度過了一段悠然的假日時光。

在寫這篇回顧的時候，我想到朱自清與俞平伯同游秦淮河的往事。那次他們以《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為題各自撰文。同樣的景致，在兩位作家筆下卻流淌出不同的詩意。正如今晚我們在骰子的隨機性里暢談，答案本身都不再重要了。

我和雅君說，我們一起寫這期吧，就像是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我想，在無數個不確定的瞬間里，每個駐足于此、分享此刻的你與我，都會擁有屬于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