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英德教授是成就斐然的著名學者，然而他更愿意以教師自居，常自嘲“好為人師”。郭老師自1985年起在北師大任教。1997年起指導博士研究生，至今已近二十年，在博士生培養方面積累了不少經驗。今天，我們分享的內容是幾年前郭老師就博士生培養問題接受的簡短訪談。

問：聽說您培養博士生有一個突出特點，就是盡早讓學生定下論文選題。請問這是基于什么考慮？

答：我的博士生一般在確定錄取后就讓他們考慮博士論文選題，開學不久就初步定下論文選題。這是因為我們的博士生教育是三年制，一般在第三學期末或第四學期初才開題。如果開題前才選定題目，那么能用于做論文的時間只有一年多，其間很多博士生還會因為工作等各種因素而受到干擾。這樣的話，論文寫作難免有些倉促。而博士生培養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撰寫一篇較好的博士論文，并在論文撰寫過程中接受系統的學術訓練。盡早定下選題可以讓博士生一入學就進入研究狀態，從而保證有充足的時間從事論文寫作。當然，我之所以建議我的博士生在入學之初就確定選題，并著手開始論文的前期準備，更重要的考慮是為了有效地實行我這些年一直在嘗試探索的博士生“過程監控”指導法。

問：您所說的“過程監控”是一種怎樣的指導法？

答：所謂“過程監控”，就是對博士論文撰寫過程中的每一個重要環節都進行切實的督促和指導，以確保博士論文的質量。這種指導當然主要是圍繞著博士論文撰寫展開的，但又不僅僅局限于撰寫一篇博士論文，更重要的是要通過這種循序漸進的學術訓練，讓博士生真正掌握學術研究的基本方法。

問：您能否具體談談這種“過程監控”指導法？

答：可以。首先，博士生定下選題以后，我就讓他們廣泛搜集、閱讀與該選題相關的研究論著，撰寫一篇文獻綜述。這篇綜述，我要求不能是研究成果的簡單羅列，而必須是在全面掌握研究現狀的基礎上進行深入思考：已有的研究總體水平如何？哪些方面成就顯著，值得借鑒？哪些方面比較薄弱，需要加強？還有哪些問題值得繼續研究？你將來的研究將如何超越已有的成果，取得什么樣的創新？如此等等。我很看重文獻綜述這個環節，我的博士生大都在這方面下了很大的功夫，寫出質量較高的綜述論文，如陶慶梅《新時期晚唐詩歌研究述評》、李文潔《二十世紀漢代文學研究的回顧與思考》、王麗娟《20世紀三國故事源流研究綜述》、范紅娟《20世紀90年代古典戲曲研究的整理與檢討述評》、王海燕《20世紀明清歷史劇研究綜述》、向志柱《話本研究的計量學分析》等論文，都在《南京師范大學學報》、《求索》、《新亞論叢》等學術期刊上發表。

完成文獻綜述之后，我就讓博士生初步設計論文的框架，并從中選擇一章或一節進行深入細致的專題研究。這個專題研究實際上是博士論文的一個“采點”試驗，先蹚蹚水的深淺。通過論文框架的設計修改和專題論文的思考撰寫，我一方面能夠更準確地判斷該選題的可行性，另一方面也能夠大致了解博士生的學術個性，便于我更有針對性地指導博士生的論文寫作。

有了這些基本的準備，博士生的開題報告自然水到渠成。開題以后，根據老師們的建議，博士生進一步調整自己的框架和思路，就正式開始博士論文的撰寫了。博士生每寫完一章后，我都要仔細審閱，及時發現問題，雙方進行討論交流，博士生再繼續寫下一章。如此一章一章地寫作，集腋成裘。直至論文完成，我再總體審閱，提出修改意見，博士生繼續打磨論文，最后定稿。

總之，我培養博士生，主要工作就是圍繞著博士論文的撰寫，一個環節一個環節進行督促指導。這樣做一方面可以讓博士生每一階段都有明確的任務，避免盲目性，提高科研效率；另一方面不管在哪個環節出現問題，都能及時發現并做出調整，博士生可以少走彎路，這就為論文的及時完成和學術質量提供了較大的保證。這就是我說的“過程監控”指導法，是我這些年指導博士生的一點經驗。

問：您對博士生撰寫論文的各個環節都分別進行這么切實的監督和指導，一定會花費很多的心力。請問您主要是采取什么方式進行指導的呢？

答：主要方式是面談，一般我每個月都會分別和各屆博士生面談一次，讓他們匯報論文進展情況，有什么困難和發現也提出來供大家一起討論。除此之外，平常有問題還經常通過電話、電子郵件等形式進行交流和討論。

問：我們都知道選題非常重要，選題的好壞對于博士論文的成敗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請問，您是怎樣幫助博士生確定選題的？

答：對于博士論文來說，選題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導師在這方面必須給予充分的指導。我常說，選題的優劣成敗，導師應負主要的責任。我對博士生選題的指導，主要考慮幾個方面：一、選題的可行性。論文寫作一般只有兩年多的時間，因而選題不能過大，必須保證能按時完成。但選題也不能太小，太小就施展不開，很難保證論文的學術價值。二、選題的可持續性。博士論文的選題，并不僅僅是為了完成論文獲得學位而已。博士論文是博士生將來學術生涯的起點，應該有一個長遠規劃的考慮，所以最好能選一個可以延伸的題目，完成博士論文后還能繼續研究。借用經濟學術語，就是要有一種“可持續發展”的思路。三、結合學生的學術特點和興趣。這一點也很重要，選題再好，如果和博士生的學術特點、興趣不符，也不太可能寫好論文。所以我不太喜歡直接給學生“命題”，而常常是先讓他們自主選題，然后為他們把把關，提提建議。只要他們的選題可行，我一般都不反對。所以我的博士生選題范圍很廣，今年畢業的三位博士生就是分別選小說、戲曲、詩歌方面的課題。這樣雖然指導起來比較吃力，但對于博士生來說，做自己感興趣的選題無疑是有利于寫好論文的。當然，如果博士生自主選題有困難，我就會結合其學術積累和興趣給他一些選題的建議。如王海燕碩士論文做的是《左傳》和《國語》的研究，本人對戲曲又很感興趣，我就建議她研究元明時期以先秦歷史故事為題材的歷史劇，她經過研究、思考，最后把題目定為《元明伍子胥戲研究》。

問：這些年您主持不少課題，但您很少讓學生參與您的課題，為什么呢？

答：讓博士生參與自己的課題或者與博士生合作編寫論著，雖然也能讓博士生學到一些東西，可是長遠來看，對于博士生來說是得不償失的。我認為博士生培養應該以博士生為中心，處處為博士生的學術前途著想。博士生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構思和撰寫博士論文，并通過這個系統的學術訓練掌握科學研究的基本方法，獲得一定的獨立科研能力。導師同樣要把博士生的論文寫作放在第一位，盡可能為博士生專心撰寫論文創造條件，而不能因為自己的科研課題干擾博士生的論文寫作。博士論文的撰寫時間本來就很短，如果還讓博士生另外花時間幫自己做課題的話，那勢必會影響其論文的質量?，F在有少數導師喜歡讓學生四處編書、做課題，幾乎等于讓學生為自己打工，乃至有些博士生稱呼導師為“老板”，這種做法有違博士生培養的初衷，是值得警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