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煥才在海南儋州土生土長,寫海南島可謂得風借水,他筆下的文字原汁原味,是從土地中生長出來的,是從大海里捕撈上來的,的確“風華從樸素中出來,腴厚從平淡中出來”。我雖然也寫過關于海南的文章,跟他相比,真是慚愧,自己都感覺到那是些沒有根的文字,而讀他的作品,迎面而來,是島上濃郁的泥土芳香,撲面而來,是南海濃烈的海洋氣息。過客寫海南,首先在起跑線上就輸給了原住民。
當然不是凡土著就能寫好本土,有關海南的作品海量,大多不過是泛泛之作。要從無數作者中脫穎而出,天分、勤奮都是必需的。我不知道李煥才是先發現了自己的文學天分才開始往這個方向努力,還是先付出了相當的勤勞才終于證得了自己的文學天分。我聽說他曾是個出色的醫生,并且即將擔當重任,為了文學這“人生最高尚的嗜好”,他放棄仕途和公職,開一個小診所謀生。講求實用的人,當然不理解甚至要譏笑“務虛”的人,然而,生命需求的獲得經常是從放棄物質開始的。哲學家把人的生活分作三個層次:物質生活、精神生活、靈魂生活。對于追求精神生活、靈魂生活的人來說,可以沒有權、沒有勢、沒有錢,但他從精神創造中獲得的成就感、滿足感、幸福感,是庸常之輩、凡夫俗子無法企及的。英國人說,“我們寧失英倫三島,不愿失去莎士比亞”,英倫三島還不如一個莎士比亞,可見文人在英國人心目中的地位;毛澤東說,“中國有什么?不就是地大物博、人口眾多,還有一部《紅樓夢》嗎?”地大物博、人口眾多、《紅樓夢》三者相提并論,可見文學在主席心目中的分量。如此看來,李煥才謀的是長遠利、求的是百世名。
“名不顯時心不朽”,李煥才一直在朝著心中的目標努力。近日,我讀了李煥才在作家出版社出版的長篇小說《島》,自然還是寫的海南,人物故事不盡出于虛也不盡源于實,是虛實相間的創作手法,因而作品既不陷于誕妄也不落于平庸,有其獨特的藝術魅力,比一些被吹捧得天花亂墜的“當代力作”更為出色。不過,恕我直言,我還是略有些遺憾和失落,它沒有我想象的那么好,也不像他的散文杰作《南海漁家》那樣帶給我強大的沖擊力。并非作品不好,而是未達預期的高度。因為《南海漁家》,我對他的新作品充滿期待,或許是期望過高了。對李煥才來說,不存在“寫什么”的困惑,只有“怎么寫”的問題。對于杰克·倫敦,“我的創作天堂,就是描寫我腳下巴掌大的這一塊地方”,但這不意味著他的視野和格局被限定于這塊“巴掌大的地方”,否則他也不會成為世界級的大作家。
長篇小說《島》
大海遼闊神秘充滿力量,有震撼力的文學藝術作品常常是以大海為背景的,更何況,南海無風三尺浪;每個島嶼都有各種奇聞怪事,而海南,從孤島到建省,從最大經濟特區到國際旅游島,現在又華麗轉身為全球自貿港,她的故事是說不完的,她的精彩需要大手筆描摹。馬爾克斯說,“看上去魔幻的東西,恰恰是拉美的現實特征,只要把它表現出來就是”,我認為這話的意思也適用海南。
大變革時代催生大作家,李煥才先前的“小打小鬧”為其以后的“大破大立”奠定了基礎。九百多年前,在蘇東坡的影響下,海南步入“遙從海外數中原”的新時代,儋州人更是得風氣之先。“滄海何曾斷地脈,白袍端合破天荒。錦衣他日千人看,始信東坡眼力長。”對儋州來說,滄海何曾斷文脈;儋州文脈,源遠流長。我希望從李煥才下一部作品中看到更為深邃的情感世界,期待著屬于他的《老人與海》橫空出世,只要他心存高遠腳踏實地,不趨時不媚俗不著急——為了不永遠被埋沒而甘愿忍受暫時被埋沒,我相信他是做得到的。
原標題:《楊海蒂:滄海何曾斷文脈》
欄目編輯:史佳林 文字編輯:錢衛
來源:作者:楊海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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