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942年1月22日,香港九龍圣瑪利亞醫院,31歲的蕭紅在病床上寫下最后幾個字:"魯迅"。
六年前,這個名字改變了她的命運,如今,這個名字成了她最后的執念,她要葬在魯迅墓旁,這個遺愿,至今未能實現。
魯迅墓畔的執念
1935年秋天,上海霞飛路,蕭紅懷著忐忑的心情,走向魯迅的寓所,手里拿著剛寫完的《生死場》手稿。
那時的蕭紅剛從哈爾濱逃出來,身上只有幾十塊錢,住在最便宜的旅館里,她每天吃兩頓飯,有時候只吃一頓,可她不在乎,她只想見到魯迅。
魯迅接過稿子,連夜讀完,第二天早上,他告訴蕭紅:"這是北方人民的生與死。"
這句話,讓蕭紅在文壇站穩了腳跟,魯迅親自為《生死場》寫序,書一出版,立刻引起轟動,蕭紅從一個默默無聞的東北女子,一躍成為知名作家。
蕭紅開始頻繁拜訪魯迅家,每次去,都會待上幾個小時,她會為魯迅做東北菜,魯迅吃得很開心,比平時話也多。
蕭紅記得魯迅最愛吃她做的土豆燉排骨,她專門學會了上海買菜的門道,早上五點起床,到菜市場挑最新鮮的排骨,回來燉上兩個小時,等魯迅起床正好能吃。
魯迅每次吃完都會說:"比飯店的好吃多了。"
蕭紅聽了,心里比發表了文章還高興。
周海嬰后來回憶:"蕭紅阿姨來的時候,父親總是格外高興。"
那時候周海嬰才六歲,可他能感受到氣氛的不同,蕭紅來了,魯迅會放下手頭的工作,專心和她聊天,平時魯迅很少這樣。
蕭紅把魯迅當作精神父親,她對人說:"魯迅墓就是我靈魂的歸處。"
她還說:"先生是我文學路上的明燈,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蕭紅。"
許廣平看在眼里,心情復雜,她在后來的文章里寫道:蕭紅"耽擱在寓里",影響了魯迅的休養。
1936年夏天,魯迅身體越來越差,醫生說他需要靜養,可蕭紅還是經常來,一來就是三四個小時,許廣平幾次想說,都忍住了。
魯迅病重的那幾天,蕭紅每天都來,她坐在床邊,給魯迅讀報紙,聲音很輕,怕吵著病人。
1936年10月19日,魯迅去世,蕭紅哭得死去活來,葬禮上,她緊緊抓著棺材不肯松手。
從那時起,蕭紅就決定,死后要葬在魯迅墓旁。
悼文中的醋意
許廣平寫蕭紅悼文的時候,用詞很微妙,她寫道:"蕭紅總是傷感過度,在家里一待就是半天。"
字里行間,透著不滿,許廣平記得那些細節,蕭紅來了就不走,坐在魯迅書房里,一聊就是幾個小時,有時候聊到深夜。
她們聊的都是文學,蕭紅會問:"先生,您覺得我這段寫得怎么樣?"魯迅總是很耐心地回答,有時候還會拿筆修改幾個字。
蕭紅會給魯迅做飯,東北的土豆燉肉,玉米面貼餅子,魯迅吃得津津有味,連聲說好。
許廣平看著,心里不是滋味,她是魯迅的妻子,可魯迅從來沒有為她做的飯這么高興過。
蕭紅還會陪魯迅到深夜,兩人談文學,談人生,許廣平覺得,這已經"逾越了界限"。
有一次,許廣平實在忍不住了。她對魯迅說:"蕭紅來得太頻繁了,你需要休息。"
魯迅沉默了一會兒,說:"她需要指導,而且,她做的飯確實好吃。"
許廣平聽了,更加不高興。
蕭紅自己也察覺到了許廣平的態度,她開始有意識地縮短拜訪時間,可她舍不得,每次離開魯迅家,她都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魯迅去世后,蕭紅提出要葬在魯迅墓旁,許廣平表面上理解,心里卻不支持,她沒有公開反對,也沒有幫忙。
許廣平在悼文里寫:"蕭紅對先生的感情,我是理解的。"
理解,可不代表贊成。
后來有人問許廣平,為什么不支持蕭紅葬在魯迅墓旁,許廣平說:"墓地是有限的,要考慮很多因素。"
這話說得很官方,可背后的意思大家都懂。
四份遺囑的遺憾
1942年1月,蕭紅病重,她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
她寫下了四份遺囑。
第一份給端木蕻良:保護她的作品版權,不許任何人刪改。
蕭紅在遺囑里寫:"我的文字是我的生命,任何人都不能隨意改動。"她還特別強調:"特別是《呼蘭河傳》,一個字都不能改。"
第二份關于身后事:要葬在魯迅墓旁,或者臨海的地方。
蕭紅寫道:"我這一生漂泊無依,只有先生的墓地是我的家,如果不能葬在先生墓旁,就葬在海邊吧,我想聽海的聲音。"
第三份是私人懇求:尋找她和汪恩甲生的女兒。
蕭紅寫:"我的女兒叫蕭虹,1933年出生,她是我心頭的肉,也是我心頭的刺,我死了,請幫我找到她,告訴她,媽媽一直想著她。"
第四份給駱賓基:把《呼蘭河傳》的版權送給他。
蕭紅和駱賓基是好朋友,她在遺囑里寫:"賓基兄為人正直,又懂文學,我把《呼蘭河傳》交給他,放心。"
端木蕻良答應了,可戰爭年代,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蕭紅死后,端木把她的骨灰分成兩份,一份葬在香港淺水灣,一份準備運到上海,葬在魯迅墓旁。
1947年,端木帶著骨灰回到上海,可當時正值內戰,局勢動蕩,他把骨灰暫時寄存在朋友家里。
那個朋友叫趙家璧,是個出版商,他把蕭紅的骨灰放在家里的柜子里,用紅布包著。
1949年,趙家璧要搬家,他找端木蕻良,問骨灰怎么辦,端木說再等等,等局勢穩定了再安排。
可這一等,就出了問題。1950年,趙家璧的房子被查抄,骨灰不知道被弄到哪里去了。
后來,這份骨灰就失蹤了,至今下落不明。
尋找女兒的事情,也沒有結果,端木蕻良托人在東北各地尋找,始終沒有消息,蕭紅臨終前多次念叨:"女兒是我心頭的刺。"這根刺,她帶到了墳墓里。
只有第四份遺囑得到了完全執行,駱賓基拿到《呼蘭河傳》版權后,精心整理蕭紅的遺稿,他成了蕭紅文學遺產的守護者。
駱賓基花了三年時間,整理出蕭紅全集十二卷。他說:"這是我對蕭紅最好的紀念。"
半生白眼與不甘
蕭紅的絕筆是一句話:"半生盡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
她確實不甘心。
三次被男人拋棄。第一次是表哥陸哲舜,騙了她的身子就跑了;第二次是汪恩甲,她懷著孕被趕出家門;第三次是蕭軍,在她最需要照顧的時候選擇了別人。
蕭軍離開她的時候,蕭紅正在寫《呼蘭河傳》,她一邊寫,一邊哭。稿紙上都是淚痕。
可她在文學上找到了尊嚴。
《生死場》讓她成名;《呼蘭河傳》讓她不朽,茅盾讀完《呼蘭河傳》,說這是"一篇敘事詩,一幅多彩的風土畫,一串凄婉的歌謠"。
老舍讀了也贊不絕口:"蕭紅的文字有一種特殊的韻味,像東北的黑土地一樣厚重。"
魯迅墓旁的執念,其實是她對精神歸宿的渴望,她在現實生活中找不到安全感,就把希望寄托在死后。
蕭紅生前多次對端木蕻良說:"我死了,一定要葬在先生墓旁,這是我唯一的心愿。"
端木蕻良記得,蕭紅說這話的時候,眼神特別堅定。
端木蕻良守了蕭紅的墓十八年,沒有再娶,他完成了蕭紅"作品永存"的遺愿。
這十八年里,端木蕻良每年都會到蕭紅墓前祭拜,他會帶上蕭紅愛吃的東北菜,在墓前擺好,有時候還會帶上蕭紅的新版書籍。
1960年,端木蕻良終于再婚,新妻子問他:"你還想著蕭紅嗎?"
端木說:"我想著的不是蕭紅這個人,是她的文字。"
蕭紅的骨灰至今沒能葬在魯迅墓旁,可她的文字,已經和魯迅的文字一起,成為中國文學史上不可磨滅的印記。
2010年,有文學愛好者在魯迅墓旁立了一塊小石碑,上面刻著:"蕭紅之心安息于此"。
管理部門發現后,把石碑移走了,理由是"未經批準,不能隨意立碑"。
可那塊石碑存在的那幾天,很多人專門去看,他們說,這樣做對了,蕭紅的心,確實應該在魯迅墓旁。
她要的不是和魯迅葬在一起,而是和魯迅的精神葬在一起。
從這個意義上說,她的遺愿已經實現了。
蕭紅生前說過:"我寫的不是故事,是生命。"
如今,她的生命通過文字延續著,每一個讀過《呼蘭河傳》的人,都能感受到那個東北女子的不甘與掙扎。
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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