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人名、地名皆為虛構,請勿與現實關聯,本文所用素材均源自網絡,部分圖片非真實圖像,僅用于敘事呈現,請知悉。
一名年輕的腫瘤科醫生,脫下白袍,第一次沖出他視為戰場和信仰的醫院大門,只為追一個執意回家的晚期癌癥病人。病人平靜得像要去赴一場約,妻子的哭聲卻撕心裂肺。一個本該拼盡全力求生的人,卻在安然地走向死亡;一個本該冷靜客觀的醫生,卻在為一個素不相識的病人,賭上自己的職業尊嚴。這背后,藏著一個用生命去守護的秘密,一個足以讓所有人心碎的真相。
01
“張海生!你給我站??!”
我穿著白大褂,從住院部大樓里沖出來的時候,幾乎是用吼的。醫院里所有的人,病患、家屬、護士、保安,都用一種看瘋子的眼神看著我。
從業五年,我,林默,腫瘤科主治醫師,第一次在工作時間,穿著這身代表著理性和專業的白袍,如此失態地狂奔。
我的目標,是那個走在前面,背影有些佝僂的男人——張海生。
他是我接診的一個胃癌晚期病人,四十八歲,一個普普通通的建筑工人。雖然癌細胞已經有了部分轉移,但并非完全沒有希望。只要他配合治療,進行新一期的靶向藥和化療方案,不說痊愈,但再爭取三到五年的生存期,是很有可能的。
可今天早上,他卻一聲不吭地收拾好了東西,固執地要辦理出院手續。
“林醫生,謝謝你。我不治了。”他站在我辦公室門口,手里拎著一個破舊的蛇皮袋,臉上帶著一種近乎于麻木的平靜。
“為什么?!”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張師傅,你的情況你自己清楚,現在放棄,就等于放棄生命!治療費用方面,我們可以想辦法,申請醫院的援助基金,還有社會上的各種眾籌……”
“不用了?!彼驍辔?,搖了搖頭,“家里沒錢了,我不想再拖累她們。”
他的妻子劉燕,一個看起來很憔??悴的女人,在一旁哭得泣不成聲,抓著他的胳膊哀求:“海生,你聽醫生的,我們治!錢我們再想辦法,我回娘家去借,我去打工,我們把房子賣了也行!只要你好好的,家才在?。 ?/p>
他們的女兒,一個大概十五六歲的女孩,扎著馬尾辮,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也紅著眼睛,拉著他另一只手:“爸,你別走,我不要你走……”
任憑妻女如何哭求,任憑我如何勸說,張海生都像一尊鐵鑄的雕像,不為所動。他只是默默地推開妻女的手,簽下了那張“自愿出院,后果自負”的協議書。
那一刻,我從他渾濁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是一個病人對高昂醫療費的無奈,而是一種……決絕的、不容置喙的赴死之心。
這太不正常了。
我見過太多因為沒錢而放棄治療的病人,他們的眼神里,是掙扎,是不甘,是痛苦,是向命運低頭的屈辱。但張海生的眼神里,什么都沒有,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靜。
就像一個人,不是在放棄生命,而是在完成一項早就計劃好的任務。
所以,我追了出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還有希望的生命,就這樣從我手里流走。這是我作為醫生的本能,也是我的底線。
我終于在醫院大門口追上了他。夏日的陽光毒辣地照在水泥地上,蒸騰起一陣陣熱浪。
“張海生!”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的手腕很瘦,皮包著骨頭,但很有力。
他停下腳步,轉過身,平靜地看著我。他的妻子劉燕也趕緊跑過來,繼續拉扯著他,哭喊著:“海生,你聽林醫生一句勸吧!我們回去,我們繼續治!”
“林醫生,你別管了,這是我們的家事。”張海生緩緩地,卻異常堅定地,一根一根地掰開了我的手指。
“這不是家事!這是人命!”我情緒有些激動,聲音也拔高了八度,“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妻子和女兒?你現在一走了之,你讓她們怎么辦?你女兒馬上就要高考了吧?你難道不想親眼看著她上大學,看著她嫁人嗎?”
我以為這番話能刺痛他,能喚醒他求生的意志。
然而,他的臉上,沒有絲毫波瀾。他只是轉頭,看了一眼哭得快要昏厥過去的妻子,和滿臉淚痕的女兒,然后,又轉回頭看著我。
“正因為想到了她們,我才必須走?!?/p>
他說完這句話,不再看我,拉著妻女,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醫院大門,匯入了街上的人潮。
我愣在原地,像被一道閃電劈中。
“正因為想到了她們,我才必須走?!?/p>
這句話是什么意思?放棄治療,是為了她們好?這是什么混蛋邏輯!
我看著他消失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強烈的無力感和……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感。事情,絕對沒有“沒錢治病”這么簡單。
這個男人身上,一定藏著什么秘密。一個,比死亡本身,更讓他恐懼的秘密。
02
我終究還是沒能放下張海生。
下班后,我鬼使神差地,按照他住院登記表上留下的地址,找了過去。
那是一個典型的城中村,樓房擠得密不透風,抬頭只能看到一線天??諝庵袕浡睗?、油煙和垃圾混合在一起的復雜氣味。我穿著一身干凈的白襯衫,和這里的環境格格不入。
張海生的家,在巷子最深處一棟居民樓的二樓。樓道里沒有燈,墻壁上布滿了黑色的霉斑和小孩的涂鴉。
我敲了敲那扇斑駁的鐵門。
開門的是劉燕。她看到我,顯得非常驚訝,眼神里甚至閃過一絲慌亂。
“林……林醫生?您怎么來了?”
她的眼睛還是紅腫的,但臉上的悲傷,似乎比在醫院時,消散了不少。
“我來看看張師傅?!蔽姨筋^往屋里看了一眼。
房子很小,大概只有四十平米,客廳和餐廳擠在一起。屋里的陳設非常簡陋,幾件老舊的家具,一臺小尺寸的電視機。但收拾得很干凈。
張海生并不在客廳。
“他……他出去找活兒干了?!眲⒀嘤行┚执俚匕盐易屵M屋,給我倒了杯水。
“找活兒?”我皺起了眉,“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怎么能去干活?還是建筑工地的重活?”
“我勸不住他?!眲⒀嗟拖骂^,擦了擦眼角,“他說,趁著還能動,多賺一點,給我們娘倆留著?!?/p>
我心里一陣發堵。
“嫂子,我今天來,就是想再勸勸你們?!蔽铱粗?,誠懇地說,“錢的事情,真的可以想辦法。我們醫院有很多成功的案例,通過網絡眾籌,很快就能籌到手術費。只要你們不放棄,就有希望。”
劉燕沉默了,她只是不停地用手指絞著自己的衣角。
“他那個人,脾氣太犟了?!边^了很久,她才幽幽地說,“他決定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他說,不想死在醫院里,不想最后人財兩空,讓我們娘倆背一身債。他說,還不如把錢省下來,給莉莉上大學用?!?/p>
莉莉,是他們女兒的名字。
這套說辭,聽起來合情合理,是一個貧困家庭在重病面前,最無奈也最常見的選擇。
但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劉燕的悲傷,似乎總帶著一絲……刻意。就像一個演員,在努力地扮演一個悲痛欲T絕的妻子角色,但偶爾會出戲。
我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客廳的茶幾。茶幾上,除了一個老式的水壺和幾個杯子,還放著一部最新款的智能手機。那手機的玫瑰金外殼,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扎眼,和這個家徒四壁的環境,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那手機,不像是張海生會用的,也不像是他女兒一個高中生該有的。
那么,就是劉燕的。
一個連丈夫治病錢都拿不出來的女人,卻用著一部價值不菲的手機?
我心里那個詭異的感覺,又冒了出來。
“嫂子,其實,靶向藥的費用,第一個療程之后,如果效果好,后面大部分是可以進醫保報銷的,自己承擔的部分并不多。”我決定再試探一下。
“是嗎?”劉燕抬起頭,眼神里閃過一絲光,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可……可第一個療程的錢,我們也拿不出來啊。家里所有的積蓄,都給他前期檢查和住院花光了?!?/p>
她說著,眼圈又紅了。
我看著她,心里卻越來越冷。
我起身告辭。劉燕把我送到門口,再三地感謝我,說我真是個好醫生。
走出那棟破舊的居民樓,外面的陽光刺得我眼睛有些疼。我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緊閉的鐵門,心里那個謎團,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我掏出手機,撥通了科里護士長的電話。
“王姐,幫我個忙。你還記不記得我那個病人張海生?對,就是今天剛出院的那個。我想問問,他住院期間,他妻子劉燕,有沒有什么奇怪的舉動?或者,你有沒有聽到過什么?”
護士長在電話那頭想了一會兒。
“小林啊,你這么一說,我倒想起來一件事?!弊o士長的聲音壓得很低,“前天晚上我值夜班,路過他病房門口,聽到他老婆在走廊盡頭打電話。我本來沒在意,但她的語氣,有點奇怪。”
“怎么個奇怪法?”我的心提了起來。
“不像是在跟親戚朋友借錢。因為我沒聽到她說‘借’這個字,反而一直在說‘你別逼我’、‘他快不行了,你再等等’之類的話。而且,語氣很沖,很急躁,甚至有點……不耐煩。跟她平時在我們面前那副以淚洗面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掛了電話,我站在原地,腦子里“嗡”的一聲。
不耐煩?
一個妻子的丈夫身患絕癥,命懸一線,她在打電話的時候,卻對電話那頭的人,感到不耐煩?
這完全不合邏輯!
除非……電話那頭的人,和她丈夫的病,有著某種讓她感到焦灼的聯系。
那個最新款的手機,那通神秘的電話,劉燕前后矛盾的態度……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一個可怕的猜測。
這個女人的背后,一定還有另一個人。
而張海生執意放棄治療,很可能,和這個神秘的“第三人”,有著直接的關系。
03
為了解開謎團,我做了一件違背我職業道德,甚至有些違背我做人原則的事情。
我托了在電信公司的朋友,幫我查了劉燕那個手機號的通話記錄。
朋友很快把一份長長的通話清單發給了我。我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在深夜里,和她通話最頻繁的號碼。
我沒有猶豫,直接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誰???”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帶著一絲警惕和不耐煩。
“你好,我找一下劉燕?!蔽夜室庥靡环N很隨意的語氣說道。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
“你打錯了?!彼f完,就想掛電話。
“我沒打錯?!蔽壹又亓苏Z氣,“我這里是醫院,關于張海生的病情,有些新的情況,需要和他家屬溝通一下?!?/p>
“張海生?”男人的聲音里透出一絲驚訝和慌亂,“他……他不是出院了嗎?你找劉燕就行了,找我干什么?”
“因為劉燕女士告訴我,您是她的……家人。她說,家里的事情,您也能做主?!蔽议_始胡說八道,目的就是為了詐他。
果然,他上鉤了。
“她真這么說?”男人的語氣里,竟然有了一絲得意,“行吧,那你說說,什么情況?”
“情況很嚴重。張海生的癌細胞擴散速度比我們預想的要快。如果再不進行治療,可能……撐不過三個月?!蔽夜室獍亚闆r說得非常危急。
電話那頭,再次陷入了沉默。我甚至能聽到他有些粗重的呼吸聲。
“那……那治療要多少錢?”他終于開口問道。
“第一個療程,加上靶向藥,大概需要十萬?!?/p>
“十萬?!”他驚呼起來,“怎么這么多!不是說幾萬塊就夠了嗎?”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怎么會知道“幾萬塊”這個數字?這一定是劉燕告訴他的。他們之間,果然一直在溝通張海生的病情和治療費用!
“之前是保守治療的方案,現在情況惡化,方案也得調整。”我繼續往下編,“張師傅的命,現在就看這十萬塊了。你們家屬,要盡快做決定?!?/p>
“我……我們……我們知道了?!蹦腥说穆曇?,充滿了猶豫和掙扎。
掛了電話,我靠在墻上,感覺一陣眩暈。
事情,已經很清楚了。
劉燕和這個男人,關系匪二淺。他們一直在背后商量著張海生的事。而張海生的生死,似乎成了他們之間某種交易的籌碼。
張海生,他知道這一切嗎?
如果他知道,那他放棄治療,就不是因為沒錢,也不是因為認命。而是一種……最絕望,也最殘忍的報復,或者說,成全?
這個念頭,讓我不寒而栗。
我決定,必須再去一次張海生的家。這一次,我不是以醫生的身份,而是以一個解密者的身份。我必須當面,揭開這層虛偽的面紗。
我再次來到那個陰暗的城中村。
這一次,我沒有敲門。我站在門外,想聽聽里面的動靜。
果然,屋里傳來了激烈的爭吵聲。是劉燕和那個男人的聲音。
“阿斌!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之前不是答應我,只要他死了,你就娶我,然后我們拿著那筆錢,離開這里,重新開始嗎?”是劉燕的聲音,尖銳而激動。
“我答應你?我什么時候答應你了?”那個叫阿斌的男人冷笑道,“我只是說考慮考慮!現在情況不一樣了,醫生說還要十萬!我哪里有那么多錢給你填這個無底洞!”
“那是我爸媽留給我的拆遷款!不是你的錢!”劉燕的聲音里帶上了哭腔,“當初是你哄著我,讓我別告訴張海生,說等他死了,這筆錢就是我們倆的!現在你想反悔?”
“拆遷款?你那點錢,夠干什么的?買套像樣的房子都不夠!”阿斌的語氣充滿了鄙夷,“劉燕,我勸你清醒一點。你現在就是個拖油瓶,還帶著個不是我親生的女兒!你以為我真想跟你過一輩子?”
“你……你混蛋!”
“啪!”一聲清脆的耳光。
緊接著,是劉燕壓抑的哭聲。
我再也聽不下去了。我全身的血液都在往頭上涌,一股無法抑制的怒火,讓我幾乎失去了理智。
我一腳踹開了那扇本就搖搖欲墜的鐵門。
屋里的景象,讓我目眥欲裂。
那個叫阿斌的年輕男人,正揪著劉燕的頭發,把她按在地上。劉燕的臉上,是一個清晰的巴掌印,嘴角還流著血。他們的女兒莉莉,縮在墻角,嚇得渾身發抖,連哭都不敢哭出聲。
而本該在外面“找活兒”的張海生,赫然就坐在客廳那張破舊的沙發上。
他沒有看扭打在一起的兩個人,也沒有看嚇壞了的女兒。他就那么靜靜地坐著,像一尊沒有靈魂的雕塑。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憤怒,沒有悲傷,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死灰。
仿佛眼前發生的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我的突然闖入,讓屋里的三個人都驚呆了。
阿斌下意識地松開了手,劉燕趁機掙脫,連滾帶爬地躲到了一邊。
“你……你是誰?你想干什么?”阿斌色厲內荏地看著我。
我沒有理他,我的目光,死死地鎖定在張海生的身上。
“張師傅?!蔽乙徊揭徊降叵蛩呷?,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這就是你放棄治療,也要‘成全’的家人嗎?這就是你寧愿去死,也要保護的‘未來’嗎?”
張海生的身體,微不可見地顫抖了一下。他緩緩地抬起頭,那雙空洞的眼睛,終于有了一絲焦點。
他看著我,嘴唇蠕動了幾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你早就知道她和這個男人有一腿,你也早就知道,你辛辛苦苦養了十幾年的女兒,可能……根本就不是你親生的!”
我的話,像一把最鋒利的刀,狠狠地刺進了這個家最丑陋的膿瘡里。
劉燕的臉,“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她癱坐在地上,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又驚恐地看著張海生。
那個叫阿斌的男人,也愣住了,眼神里充滿了震驚。
而張海生,在聽到我最后一句話的時候,他那張死灰色的臉,終于裂開了一道縫。
兩行渾濁的眼淚,從他干澀的眼眶里,無聲地滑落。
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但他那比死亡還要絕望的眼神,已經告訴了我所有的答案。
04
時間倒回十六年前。
那時的張海生,還是一個三十出頭的壯小伙。他在老鄉的介紹下,來到這座繁華的城市,在建筑工地上當一名鋼筋工。
活兒很苦,很累,也很危險。但他不怕,因為他心里有盼頭。他想多賺點錢,回老家蓋個新房子,娶個媳婦,過安穩日子。
他就是在工地的食堂里,認識的劉燕。
劉燕當時是食堂的幫工,負責給工人們打飯。她長得不漂亮,但很愛笑,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酒窩。張海生每次去打飯,她都會特意給他多舀一勺肉。
一來二去,兩個同樣在異鄉漂泊的年輕人,就走到了一起。
他們沒有浪漫的愛情故事,只有最樸實的相濡以沫。張海生會把工地上發的蘋果,悄悄留給劉燕。劉燕會把張海生破了洞的工服,縫補得整整齊齊。
一年后,他們結婚了。沒有婚禮,沒有酒席,只是領了一張證,在他們租住的那個小小的出租屋里,張海生親手做了一桌子菜。
那天,他喝了點酒,紅著臉對劉燕說:“燕兒,你跟了我,委屈你了。你放心,我以后一定拼命干,讓你和咱們的孩子,過上好日子?!?/p>
劉燕靠在他結實的肩膀上,哭了。
婚后不久,劉燕就懷孕了。這個消息,讓張海生高興得好幾晚都睡不著覺。他干活更賣力了,工地上最臟最累的活兒,他都搶著干。他像一頭不知道疲倦的牛,只為了給即將到來的孩子,創造一個更好的未來。
十月懷胎,女兒莉莉出生了。
張海生第一次抱起那個軟軟的小生命時,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哭得像個孩子。他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他給女兒取名“莉莉”,希望她像茉莉花一樣,純潔,美好。
為了更好地照顧妻女,他不再天南地北地跑工地,而是在這個城市固定了下來。他找了一份相對穩定的建筑工作,每天起早貪黑,風雨無阻。
日子雖然清貧,但很溫馨。
莉莉一天天長大,越來越可愛。她很黏張海生,每天晚上都要聽著爸爸的故事才能睡著。張海生把所有的愛,都傾注在了這個女兒身上。他省吃儉用,卻舍得給女兒買最漂亮的裙子,最好的文具。
他以為,這樣的幸福,會一直持續下去。
直到三年前,劉燕的那個初戀男友阿斌,突然從外地回來,找到了她。
阿斌比張海生年輕,會說話,會哄人。他告訴劉燕,他這些年在外面發了財,這次回來,就是想和她再續前緣。
劉燕的心,動搖了。
她開始嫌棄張海生木訥,沒本事,賺不到大錢。她開始頻繁地和阿斌約會,用張海生辛苦賺來的血汗錢,去買新衣服,新首飾。
張海生不是沒有察覺。他發現妻子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身上的香水味越來越濃,對他,也越來越不耐煩。
但他選擇了自欺欺人。他覺得,也許是自己做得不夠好,也許是妻子工作太累了。他加倍地對她好,把所有的家務都包攬下來,想用自己的付出去挽回妻子的心。
他不敢去想那個最壞的可能。因為這個家,這個女兒,是他生命的全部。他害怕失去。
05
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一張親子鑒定報告。
事情的起因,是莉莉的一次意外受傷。
那天,莉莉在學校上體育課,不小心摔倒,磕破了頭,流了很多血。學校老師緊急把她送到了醫院。
張海生和劉燕接到電話,心急火燎地趕到醫院。醫生說,莉莉失血有點多,需要輸血。
張海生想都沒想,就擼起了袖子:“抽我的!我是O型血,萬能血型!”
然而,驗血結果出來,莉莉卻是AB型血。
醫生當時只是隨口說了一句:“咦?O型血的父親和……你是什么血型?”他看向劉燕。
劉燕支支吾吾地說自己是B型。
“O型和B型,是不可能生出AB型血的孩子的?!贬t生出于職業習慣,說出了這個殘酷的醫學常識。
張海生當時就愣在了原地,感覺整個世界天旋地轉。
劉燕的臉,瞬間變得慘白。
那天,張海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醫院的。醫生那句話,像一把錘子,把他過去十幾年建立起來的幸福信仰,砸得粉碎。
他沒有回家,一個人在江邊坐了一整夜。
他想起了過去十幾年的一幕幕。他對女兒的愛,他對這個家的付出。他想不通,為什么會這樣。
第二天,他背著劉燕,偷偷拿了莉莉掉落在枕頭上的幾根頭發,去了一家鑒定中心。
他心里還抱著一絲僥幸,希望是醫院搞錯了,希望是醫生記錯了。
一周后,當他拿到那張薄薄的鑒定報告,看到上面“排除親生血緣關系”那幾個冰冷的黑字時,他所有的幻想,都破滅了。
他感覺自己的心,被掏空了。
他拿著那張報告,回到了家。他想質問劉燕,想和她大吵一架,想問問她,為什么要這么對他。
可是,當他推開門,看到莉莉笑著撲過來,抱著他的腿,甜甜地喊“爸爸”時,他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
他看著女兒那張天真無邪的臉,那張他愛了十幾年的臉。他怎么忍心,去打破她的幸福?怎么忍心,告訴她這個殘忍的真相?
如果他捅破了這層窗戶紙,這個家,就散了。莉莉,就會成為一個沒有爸爸,或者說,有兩個爸爸的,可憐的孩子。她會被人指指點點,她的人生,會被徹底毀掉。
那一刻,他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把那張鑒定報告,燒了。連同他的憤怒、他的委屈、他的心碎,一起燒成了灰。
他決定,把這個秘密,爛在肚子里。
他要繼續當莉莉的爸爸,繼續守護這個家。哪怕這個家,只是一個虛假的幻影。
從那天起,張海生變了。
他變得沉默寡言,臉上再也沒有了笑容。他不再和劉燕說話,只是像一個機器人一樣,每天上班,下班,賺錢,養家。
劉燕似乎也察覺到了什么,她對張海生,有了一絲愧疚和畏懼。她和阿斌的聯系,也收斂了一些。
這個家,就在一種詭異的、畸形的平靜中,維持著表面的完整。
06
胃癌的診斷,對張海生來說,不是晴天霹靂,反而像是一種解脫。
當他從我口中,聽到“晚期”這兩個字時,他的第一反應,不是恐懼,而是一種如釋重負的平靜。
他覺得,這是老天爺在幫他。
幫他結束這痛苦的、充滿謊言的人生。
他住院后,劉燕和阿斌來過一次。他們沒有進病房,只是在走廊的盡頭,偷偷地商量著什么。
張海生假裝去上廁所,躲在門后,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他還能活多久?”是阿斌的聲音。
“醫生說,如果不治,最多半年?!笔莿⒀嗟穆曇簟?/p>
“半年……太久了?!卑⒈蟮恼Z氣里,充滿了不耐煩,“你那筆拆遷款,什么時候能到賬?我們總不能一直這么等著吧?”
“快了,手續已經在辦了?!眲⒀嗾f,“阿斌,你放心,等他死了,錢一到手,我們就遠走高飛?!?/p>
張海生靠在冰冷的墻上,閉上了眼睛。
原來,他們不僅背叛了他,還在算計著他死后的財產。那筆拆遷款,是劉燕娘家老房子分的,大概有三十多萬。他們,連這筆錢都不想讓他用來治病。
那一刻,他徹底心死了。
他想到了報復。他想把真相公之于眾,讓他們身敗名裂。
但他又想到了莉莉。
莉莉明年就要高考了,這是她人生最重要的關頭。如果這個時候,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丑聞,對她的打擊,將是毀滅性的。
他不能這么自私。
于是,一個計劃,在他腦海里慢慢形成。
他要放棄治療,他要“自愿”去死。
這樣,他就可以把“沒錢治病”當成一個完美的借口,既能保全莉莉的未來,又能讓劉燕和阿斌,背上一個“見死不救”的道德枷鎖。
他甚至想好了,他要用自己最后的時間,去工地上再干幾個月,把賺來的錢,連同那筆他永遠也分不到的拆遷款,一起留給莉莉。
他要用自己的死亡,為女兒鋪好最后一段路。
這是一個父親,最悲壯,也最無奈的守護。
所以,他才會那么固執地要出院。所以,他才會對我的勸說,無動于衷。所以,他才會說出那句:“正因為想到了她們,我才必須走。”
因為在他的世界里,他的生,是痛苦。他的死,才是成全。
07
在我踹開門,吼出那個殘忍的真相之后,整個房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張海生那兩行無聲的眼淚,像滾燙的巖漿,灼傷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
最先崩潰的,是莉莉。
“不……不可能……”她看著癱坐在地上的母親,又看看面如死灰的父親,拼命地搖頭,“你們在騙我!我爸爸就是我爸爸!”
她哭著沖到張海生面前,緊緊地抱住他:“爸!你告訴他們!他們是騙子!我是你的女兒!對不對?”
張海生伸出那雙因為常年勞作而布滿老繭和傷痕的手,顫抖著,想要去摸一摸女兒的頭,卻又停在了半空中。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痛苦和掙扎。
他守護了一輩子的秘密,他用生命去維系的謊言,就這樣,被我這個外人,血淋淋地撕開了。
劉燕癱在地上,用一種看魔鬼的眼神看著我,嘴里喃喃自語:“你為什么要說出來……你為什么要說出來……”
而那個叫阿斌的男人,在最初的震驚過后,眼神里閃過一絲竊喜。他大概覺得,這下好了,張海生知道了真相,肯定會離婚,那筆拆遷款,就順理成章地成了他和劉燕的囊中之物。
我看著眼前這荒誕又悲涼的一幕,心里五味雜陳。我不知道,我這樣做,到底是對是錯。
我打破了一個男人的赴死計劃,卻也可能,毀掉了一個女孩的人生。
“張師傅,”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看著他的眼睛,輕聲說,“我知道,你是個偉大的父親。但偉大,不等于要用自己的命去交換?!?/p>
“莉莉需要你。她需要的,不是你用命換來的學費,而是一個能陪她高考,能看著她穿上婚紗,能叫她一聲‘女兒’的爸爸?!?/p>
“你的病,還有得治。錢,我來想辦法。我們一起,再努力一次,好不好?”
我的話,讓張海生渾濁的眼睛里,重新泛起了一絲微光。他看著懷里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兒,那顆已經死去的心,似乎又重新跳動了起來。
故事的結局,并沒有像爽文那樣,壞人立刻得到懲罰。
在我的堅持和幫助下,張海生最終還是回到了醫院,重新接受了治療。我幫他在網上發起了眾籌,他的故事,感動了無數的網友,治療費用很快就湊齊了。
劉燕和阿斌,在丑聞曝光后,成了整個小區的笑柄。阿斌很快就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過。而劉燕,沒有選擇離婚,她留了下來,每天在醫院照顧張海生,沉默地,贖著她的罪。
沒有人知道,她是為了那份夫妻的情分,還是為了那份沉重的愧疚,又或者,只是因為無處可去。
莉莉,那個無辜的孩子,成了最大的受害者。她變得沉默寡言,但她每天都會來醫院,陪著張海生,給他削蘋果,讀報紙。她再也沒有叫過他“爸爸”,只是叫他“叔叔”。
一個稱呼的改變,隔開的,是血緣,卻隔不開十六年的養育之恩。
我常常在想,如果我沒有多管閑事,如果我讓張海生按照他的計劃死去,對于莉莉來說,她會永遠活在一個幸福的謊言里,帶著父親“偉大”的愛,去上大學,去過她的人生。那對她而言,會不會是更好的結局?
用生命去換取一個謊言的延續,用死亡去成全一個家庭的體面。我們總是在歌頌這種自我犧牲式的偉大,可這種偉大,是不是本身就是一種殘忍?一個男人,被妻子背叛,養著別人的孩子,最后還要用自己的命為別人的錯誤買單,憑什么?就因為他是個“好人”嗎?這種所謂的“感動”,是不是對善良最大的諷刺和綁架?
這個問題,或許永遠沒有答案。
我只知道,那天下午,張海生在病床上,握著我的手,對我說:“林醫生,謝謝你。讓我還能……再看著莉莉長大一天。”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蒼白的臉上,很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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