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特殊的讀音,恰恰是傳統文化的一種符號。人們堅持這個讀音,其實也是在和傳統文化產生一種連結
近日,電視劇《長安的荔枝》正在熱播中,“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中的“騎”該讀qí還是jì?在網絡上又引發了爭議。
很長時間以來人們在這里都讀jì,這種搭配幾乎固定成了習慣。而且兩個讀音也有字義區別,讀qí表示騎乘,讀jì表示一人一馬。不過早在1985年公布的《普通話異讀詞審音表》,就對幾首古詩的讀法做出了規范,“一騎紅塵妃子笑”中的“騎”讀qí,而不讀jì。“遠上寒山石徑斜”中的“斜”讀xié,不讀xiá。
其實將“騎”統一讀成“qí”,也自有其理由。將讀音進行簡化,有助于降低記憶難度,也降低整體的社會溝通成本,不需要記住過多的讀音,對于文字普及有相當的意義。尤其是除了古詩文,日常語言中幾乎無人會用“一人一馬”的意思,jì這個音事實上已從現代語言場景中消失了。2019年時也有專家回應,“騎”字用作名詞或量詞時古代讀jì,用作動詞讀qí,但如今普通話口語中已經沒有這樣的區別,因此舊版和新版審音表都規定“騎”統讀為qí。
“遠上寒山石徑斜”中的“斜”統一讀xié,也與此類似,也是時代變化的產物。“斜”不是什么多音字,現在讀起來覺得不押韻,其實是因為讀音發生了變化。還有“一歲一枯榮”和“春風吹又生”,今天讀起來不押韻,但古音“榮”和“生”又在同一個韻部。
所以,如果拿漢語拼音,機械地套到古詩文上,為每一個“讀音不古”的漢字都保留一個讀音,其實也沒必要。但現實的爭議也無法忽視。規范了40年,為什么很多人的習慣還改不過來?這或許是古詩文的一種無形力量。
“一騎紅塵妃子笑”中的“騎”,為什么人們習慣讀jì?很多人可能并沒有意識到,是因為它符合格律。
“騎”在《平水韻》中,確實有兩個讀音:一個是平聲(qí),一個是仄聲(jì)。在讀jì的時候,按平仄來分析這兩句,應該是: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
上句的“一騎”是“仄仄”,下句的“無人”是“平平”,完全對應,非常嚴密地符合平仄。“知”是平聲,看似和上句也是平聲的“紅”不對應,是因為格律詩有“一三五不論”的說法,第一、三、五個字可以變調,“知”是句子里的第三個字,所以沒有問題。“騎”是第二個字,是格律詩嚴禁變調的字。如果讀qí,就變成了平聲,從古詩音韻來說就錯了,會產生聲調上的不和諧感。
也許現在很多人未必懂平仄,卻感到了一種無意識地朗朗上口,而這正是平仄的意義,實現一種聲調上的美感。仔細想想,這其實是美妙的事——哪怕不言不語,詩詞韻味依然在潛移默化地占據人們的認知,讓很多人對jì有著非常執拗的堅持。
這其實是一種時代情緒的反應。今天受教育水平顯著提升了,人們對于簡化不再抱有強烈的執念。同時,這也是對傳統文化的一種敬意,所謂“人是符號的動物,文化是符號的形式”,一種特殊的讀音,恰恰是傳統文化的一種符號。人們堅持這個讀音,其實也是在和傳統文化產生一種連結。
從這個角度來說,對于“騎”的讀音,是否可以平衡標準和習慣、普遍和特例,為jì留下一些空間,其實也值得討論。語言文字本來也有“從俗從眾”的特征,當很多人不約而同地愿意“麻煩一點”,這種試圖對文化進行定義的愿望,也不妨被聆聽。
也許一個讀音不會因為某一次網絡討論而塵埃落定,但這種討論本身也是有意義的。在千百年后的今天,人們還會為一個讀音而吵得不可開交,這至少說明了傳統文化的魅力,它仍是那么讓人心心念念、牽腸掛肚。
紅星新聞特約評論員 清波
編輯 尹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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