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即日起，本報連載西北大學文學院教授、西北大學中國文化研究中心主任、中國唐代文學學會會長李浩教授的《流聲》。《流聲》是陜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六卷本李浩學術文集中研究漢語姓名學的札記。

作者從漢語姓名的起源、姓名的構成、命名的方式、姓名文化的內容、人工智能時代姓名文化的新功能以及姓名文化的價值等幾個側面,移形換步,透視漢語姓名中所積淀的博大精深的歷史文化內涵。作者敏銳地關注到姓名符號在當下信息時代的重要作用與微妙變化,將人們習焉不察的各種稱謂和識別方式與姓名文化聯系起來進行學理性考察,遂使得本書與坊間已有的姓名讀物有了明顯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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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則以諧音法制成的姓名謎也頗有趣，謎曰：“佳人佯醉索人扶，露出胸前雪玉膚。走入帳中尋不見，任他風水滿江湖。”謎底是：賈島（假倒）、李白（里白）、羅隱、潘閬（潘浪）。宋代周密的《云煙過眼錄》還曾載姜夔的一個印章謎，其印文是：“鷹揚周郊，鳳儀虞廷。”上句用《詩經·大明》中“維師尚父，時維鷹揚”。姜太公尊稱為“尚父”，故扣合一個“姜”字。下句用《尚書·舜典》：“夔典樂，鳳凰來儀。”隱含一個“夔”字。宋代方臘起義時，為號召群眾，曾假托唐袁天罡、李淳風的推背圖，編成四句童謠圖讖：“十千加一點，冬盡始稱尊。縱橫過浙水，顯跡在吳興。”其中“十千”隱“萬”字，加一點便成“方”字，“冬盡”為“臘”，整個童謠用謎讖造一個“方臘要當皇帝”的輿論。

明代的黃周星被譽為謎壇宗師，他以善制古人名謎著稱。佳作如：“忽然冷，忽然熱，冷時頭上暖烘烘，熱時耳邊聲戚戚。”打三國人名一。謎底：貂蟬。這則謎以會意分扣手法，用“冷”“暖烘烘”這對含義對立的詞組使人聯想到“貂”皮帽子，用“熱”“聲戚戚”組成“蟬”的氛圍，再點明一個在“頭上”，一個在“耳邊”，謎味甚濃。另如：“猢猻皮作外郎袍。”打春秋人名一。謎底：申包胥。“手挽千鈞弩，口含百沸泉。”打漢代人名一。謎底：張湯。明末阮大鋮亦善制謎，曾作一人名謎：“不是竹筒沒右邊，還是驢兒沒左邊。閣下右眼長松樹，小姐櫻唇不見圓。”打一漢代人名。謎底：司馬相如。

清代學者俞樾亦善制謎，他的謎通俗易懂，老少咸宜。如：“輕薄桃花逐水流。”打漢代人名一。謎底：朱浮。清乾隆庚子年間出版的費星田著《玉荷隱語》，開列謎目二十多種，其中專列出“古人名”和“美人名”兩類，說明姓名在謎語中所占的位置極為重要。清末民初的張起南，在謎界享譽甚高。他曾以唐詩“憑君傳語報平安”射（“射”是謎語學術語）外國人名“托爾斯泰”，又以“發矯詔諸鎮應曹公”射外國人名“孟德斯鳩”（鳩集），頗見新意。姓名謎不僅有幽默風趣、寓情于樂的特點，而且可以諷喻時世，鞭撻丑惡。相傳“揚州八怪”之一的鄭板橋，疾惡如仇。揚州城內有個姓林的鹽商，欺行霸市，十分跋扈。此人胸無點墨，卻又好附庸風雅，家有萬貫產業，還老想弄個官做做。有一次，他過六十歲生日，備了個大紅帖子請鄭板橋吃壽酒。板橋原想一口回絕，后來決定去逢場作戲。席間要行酒令，板橋便說，今天是林公壽誕，行酒令何不就以“林”字打頭，眾人稱贊妙極。鄭板橋舉杯便說：“林字拆開成兩木，西邊木升官，東邊木發才（財）。”主人聽了正中下懷，喜形于色地連說：“依金口，依金口……”等后來弄清楚鄭板橋是以他的姓制了個謎，謎底是“棺材”二字時，當下氣得昏死過去了。

《紅樓夢》是古典小說的藝術高峰，也是中國古代社會的百科全書，作品中有許多謎語，暗示了人物的性格、遭遇和情節的發展。同時，《紅樓夢》中人物眾多，許多燈謎愛好者都以此來制謎。“紅樓”題材成了燈謎的專門謎目之一，舊謎目中所謂的“打石人一”，即是猜《石頭記》人名。這些謎可以分為以一謎射一人，如：

寡人不足為也——賴大家的；李斯去國——秦可卿；李清照出閣——侍趙郎；芳草稀微一樹春——方椿；五十為公卿——艾官；炎宋興，十八傳——趙國基；臣侍湯藥——李孝；司馬炎——昭兒；滿床笏——多官兒；十姊妹——多姑娘。

以一謎射兩人者尤佳，如：

星火已燎原——小紅、大了；將在謀而不在勇——智能、襲人；當年若賄毛延壽——王成、王夫人；為有暗香來——迎春、花襲人；貨幣增值——錢升、大了；開市大吉、顧客盈門——賈吉、來旺；太后、皇后——王媽媽、王夫人；白頭偕老——鴛鴦、雙壽；楊延輝探母——四兒、張媽。

以一謎射三名者，如：

爆竹一聲除舊，桃符萬象更新——小紅、賴升、迎春；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賈瑞、錢升、來旺；擲破櫥窗——石頭、霍啟、玻璃。

抗日戰爭時期，作家老舍在重慶，畫家黃苗子常到他家做客。一天，黃苗子給老舍出了個燈謎：“好施不倦。”說明打一作家名。老舍聽后笑著說：“不對，這只能猜‘老捨’。”當時，文字沒有簡化，“捨”與“舍”還是兩個字，黃苗子接著以開玩笑的口吻說：“我這叫‘諧聲’兼‘拋杖格’！”

謎語也可以小中見大，反觀時代精神。抗戰勝利時，重慶舉辦了一場謎會，其中有一則謎，謎面為：“日本投降。”打古人一。結果打出了三個謎底：一個是“屈原”，說日本之所以投降，是因為“屈”服于1945年8 月6日和 9日，美國在日本廣島、長崎投下的“原”子彈；另一個是“蘇武”，說日本投降，乃因“蘇”聯紅軍參戰的“武”力所致；還有一個謎底是“共工”（古代神話傳說中的人物），“工”諧音“功”，意即日本投降乃是共產黨堅持抗戰的“功”勞。小小的一條燈謎，不僅指向三位古人，而且引出了一場對抗戰勝利原因的評議和討論。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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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 編 | 高思佳

審 核 | 張建全

終 審 | 張嘉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