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豪兄 講述/付前進
1990年,我22歲,在家鄉(xiāng)育田村務農(nóng)。我長得五官端正,身材挺拔,英姿勃發(fā),拿現(xiàn)在的話來說,就是一個帥小伙。
那時候經(jīng)濟落后,農(nóng)村人靠種莊稼為生,日子過得很艱辛。
我們家鄉(xiāng)主產(chǎn)水稻和玉米,稻谷和玉米是我們的主要口糧,當?shù)剞r(nóng)民對田地小心侍候,如果收成不好,可是要餓肚子的,的確不是開玩笑。
八月中下旬,是玉米成熟的季節(jié)。再過幾天,家家戶戶要開始收玉米了。
大清早起來,父親擔心牛兒豬兒或其他小動物進了玉米地,把玉米糟踏了,馬上要收玉米了,不能讓心血白費。他讓我去玉米地看看。
我到了玉米地,眼前是一片金黃的海洋,玉米葉子粘著露珠,沉甸甸的玉米棒子在陽光下閃耀著誘人的光澤,又是一個豐收的季節(jié)。
因為還要好幾天收玉米,玉米地里沒有一個人影,靜悄悄的,耳朵里傳來陣陣蟲鳴聲,如音樂般動人。
突然聽到隔壁玉米地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那是我們本家良坤叔的玉米地,我也要過去看看,不能讓小動物糟蹋了他家的玉米。
我?guī)撞阶哌^去,不由大吃一驚,哪里有什么小動物,是一個姑娘在掰玉米棒子,地上還有個鼓鼓的麻袋,看來收獲頗豐。
那姑娘嚇得面色蒼白,手上的動作也停了,畏畏縮縮看著我,她應該是沒想到大清早有人來玉米地。
我認出她來,她是隔壁村的姑娘,應該不到二十歲。因為我們村的玉米地和隔壁村的玉米地連在一起,還有別的莊稼地也連在一起,每年種玉米、收玉米或做別的農(nóng)活時,都是那些面孔,雖然兩個村子的人來往不多,基本上都面熟。
我對她說道:“這是我良坤叔家的玉米地,你不在自家玉米地,為什么來這里偷……掰玉米?”
那姑娘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支支吾吾半天,說道:“對不起啊,我不要玉米了,放這里了,你讓我走吧。”
“那可不行,我要去你們村里,告訴你父母,告訴你們村里人,年紀輕輕,哪里能做這種事?我這是對你負責。”我裝腔作勢地說道。
姑娘面色蒼白,眼淚在眼眶打轉(zhuǎn),都快流下來了。
她告訴我她的情況,她小時候,她媽媽就不在了,她和父親、奶奶一起生活。前幾個月,她父親又不幸因病去世,剩下她和奶奶相依為命。
因為處理她父親的后事,加上她和奶奶過度悲傷,沒心思干農(nóng)活,誤了農(nóng)時。現(xiàn)在她家里口糧不夠,想大清早在我們村玉米地掰些玉米棒子回去,也是萬不得已。
我說道:“說得怪可憐的,也不知是真是假。還是不行,你前面帶路,我要去告訴你的奶奶,順便在你們村問一下,也可知道你有沒有說假話,也讓你長個記性,下次不會偷人家辛辛苦苦種的莊稼。〞
姑娘一下急了,眼淚流下來了,對我說:“大哥,我早就認識你,只是沒說過話。你千萬不要告訴我奶奶,她性子急,見不得家里人做偷雞摸狗的事,現(xiàn)在她想我爸爸,身體也差,如果她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個人可怎么辦?如果村里人知道我偷東西,我還怎么有臉見人?求求你了。”
我本意是嚇嚇她,也想見好就收。
沒等我開口,她又輕聲說道:“大哥,只要你不告訴我奶奶和村里人,你……你讓我做什么都可以。〞
說完,她滿面通紅,微微閉上了眼睛。
她說的話和她的舉動嚇我一跳,不會吧?就為偷玉米這點事?她應該還是沒見過什么世面,被我嚇住了,一時著急,冒出這種糊涂的想法。
我忙說道:“小妹妹,你不應該說出這種話,根本就不至于。我也不告訴別人了,你說我讓你干什么都可以,這樣吧,我家人手不夠,過幾天來我家?guī)兔﹃衩祝壹矣衩锥啵托┙o你抵人工,你看怎么樣?”
她面露驚喜,沒想到我的要求這么低。
于是,我們約好了在我家收玉米的時間,我讓她背那袋玉米走了,只能讓良坤叔倒霉了,而且我還不能告訴他。
到了約好的日子,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我們一家便已經(jīng)整裝待發(fā)。帶上鐮刀、麻袋和必要的防護裝備,我們踏上了前往玉米地的路。
沿途是村民們忙碌的身影和歡聲笑語,大家都沉浸在收獲的喜悅之中。
我深吸一口氣,空氣中彌漫著玉米的香甜氣息,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那姑娘果然沒食言,早早到了。
我事先對父母說了,有個認識的隔壁村姑娘過來幫忙,到時給她一些玉米就行了。
父母當然愿意了,他們見到那姑娘,臉上笑呵呵的。他們問姑娘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姑娘回答說,她叫劉玉真,今年十九歲。
開始掰玉米了,我們分工合作。父母彎著腰在前面掰玉米棒子,將掰下來的玉米棒子扔在一堆,地里每隔不遠就是一堆玉米棒子。
劉玉真的任務是把掰下來的玉米棒子裝進麻袋,我再把整麻袋的玉米棒子搬上架子車,拉回家,堆在院子里,如此往復循環(huán)。
說實話,鉆玉米地的滋味不好受,除了勞累和飛蟲叮咬外,玉米葉子像刀子似的鋒利,我的手腕和臉部到處被劃出小口子,一出汗,疼痛難忍。有時候汗水流到眼睛里,也是十分難受。
劉玉真手腳挺利索,一看就是經(jīng)常干農(nóng)活的姑娘,倒是個得力的幫手,不然我們家今天掰不完玉米。
下午五六點鐘,我讓劉玉真先回家,喊她過三天來我家?guī)兔?span search-type="3" search-href="newsapp://nc/search?entry=articleKeyword&word=%E7%8E%89%E7%B1%B3%E7%B2%92">玉米粒。
當晚,我們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加班剝玉米皮。因為次日一大早,要把剝了皮的玉米棒子攤到院子里晾曬。
玉米棒子曬了三天后,差不多干了,就開始剝玉米粒了。
劉玉真按時來了,找到我家,和我們一起剝玉米粒。
剝玉米粒的活可不好干,雖說不累人,但就是磨手,兩只手自始至終閑不住。在剝玉米粒的過程中,首先用錐子或螺絲刀將玉米棒子捅出一道道溝,然后兩只手使勁地揉,直到將玉米棒上的玉米粒一粒一粒揉下來為止。剛開始,邊捅邊揉、邊說邊笑感覺沒事,揉著揉著,手心通紅通紅的,又熱又燙。
劉玉真雖然能干,動作嫻熟,但還只是個年輕姑娘,手長得稚嫩,剝完玉米粒后,她的兩只手磨出了好幾個泡,母親趕緊找來碘酒,揉著她的手,給她邊抹碘酒邊安慰說:“不好意思啊,來我家?guī)兔Γ€把你的手磨出幾個泡。沒事的,孩子!止止痛,很快就會好的。”
劉玉真的眼睛里淚光閃爍,我母親忙問她怎么了。
她說,沒什么,只是她從小沒有媽媽,沒有感受到多少母愛,她從我母親身上感受到溫暖,有感而發(fā)。
我母親摟住她,摸摸她的頭,對她說,以后多走動,沒事來我家玩。
那一刻,我也挺同情這個姑娘,覺得她值得幫助和愛憐。
父母從我這里知道劉玉真家的情況,當然我把她偷玉米的事省略了。母親裝好滿滿一擔剝好的玉米粒,讓我?guī)退羧ニ摇?/p>
劉玉真有些不好意思,她沒幫多大忙,沒干什么活,卻還送她這么多玉米粒。
我母親說,沒有關系,今年我家里種的玉米和水稻收成較好,吃不完。
我和劉玉真向她家走去,她在前面走,我挑著一擔玉米粒跟在后,短短兩天相處,我們像熟人一樣,話也多了起來,一路聊個沒完。
看著她婀娜的背影,迷人的神態(tài),畢竟還只是個二十不到的年輕姑娘,青春活潑,我不由心生波瀾。
到了她家,是兩間低矮破舊的土磚瓦房,收拾打掃得倒還整齊,里面沒什么家具,空空如也,確實家庭條件很困難。
她的奶奶顫顫巍巍地給我倒水喝,再三感謝我們家給她們這么多玉米粒。
和她們聊了幾句,她們留我吃飯,我不肯,起身告辭。
自那以后,我經(jīng)常去劉玉真家看看,幫她家干干活,農(nóng)忙時她也來我家干活。隨著我們來往增多,了解加深,兩顆年輕的心漸漸走近。
劉玉真的奶奶挺喜歡我,我母親也喜歡劉玉真,在長輩的祝福下,我和劉玉真在一年后喜結(jié)良緣,組成家庭。
在后來的歲月里,我們生兒育女,孝敬老人,相互扶持著走下去。生活雖然艱難,內(nèi)心十分幸福。
有一次我問她,為何當年在玉米地說出那種話,讓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笑著說,一來,是她被嚇住了,被村里人知道偷東西,以后沒臉見人。二來,她以前早就認識我,覺得我長得帥氣,內(nèi)心有些喜歡我。
如今我們都是年過半百的人了,早已沒了年輕時的容貌,變成糟老頭子和糟老婆子。有時想起年輕時經(jīng)歷的事,也覺得挺有意思,不后悔年輕時的選擇,珍惜現(xiàn)在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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