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949年春,江西吉安縣,一名身穿軍裝的男子,站在自家三間破屋門前,猶豫地喊出一句久違的乳名。
屋里的人一愣,猛地沖了出來,這是他們闊別十八年的親人,卻幾乎認不出來了。
離鄉少年:從貧農學徒到紅軍政委
吳富善1912年出生,江西吉安縣人,家中貧寒,排行老三,小時候,父親靠打短工、種地糊口,家境一直不好,靠母親紡線度日。
13歲那年,家里揭不開鍋,父親帶他去吉安當學徒,布店、打雜、跑腿,全干,晚上睡鋪板,白天挨罵吃剩飯,三年后,學沒成,卻見得多了。
1925年,吉安的夜校興起,他偷偷跟著朋友聽課,接觸新思想,當時縣里工會鬧罷工,吳富善也跑去圍觀,越聽越氣,越看越明白。
他說過一句話:“工人累死了,老板坐著喝茶,還說是我們命該如此?”這句話在他后來的日記里反復出現過。
1927年,他正式參與工人運動,組織罷工、貼標語,還被抓進去一天,出來后,更堅定了“走到底”的想法。
1930年,紅軍到了吉安,他跑去報名,被編入紅四軍,任通訊兵,不久加入共產黨,他個子不高,話不多,但主意正,膽子大,很快被調任特務連,做政工工作。
在中央蘇區時,他經歷了五次反“圍剿”,每一仗都是真刀真槍干出來的。1934年,紅軍長征,他在隊伍里,是特務連政委,爬雪山、過草地,很多戰友倒下了,他咬牙堅持下來。
1936年到了延安,他被送進紅軍大學,學習整整一年,接著南下抗日,進入華北敵后。
百團大戰時,他已是副師級干部,指揮作戰時手不抖,嗓子喊啞,他還組織宣傳隊寫標語、搞動員。群眾給他起外號,叫“吳硬骨”。
1948年,他率部攻打齊齊哈爾,槍打到江邊。1949年,他成了第四野戰軍44軍政委,軍銜是準將級別。
這一年,他36歲,離家18年。
闊別十九載:歸鄉路途的忐忑與鄉愁
1949年4月,第四野戰軍南下中南,部隊在江西短暫休整,吳富善借機請假回鄉。
他沒打報告,只是對軍長說了一句:“老家就在這附近,我想去看看。”軍長點頭,撥了一輛吉普車,派了警衛員,吉安軍分區還配了縣長作陪。
路不遠,但心重,車子穿過熟悉的稻田、土路,眼前村莊一個個閃過,他從沒想過這一輩子能回來。
剛進村口,村民嘩地圍上來,有人認出了他:“這不是吳家的三兒子?他還活著?”人越來越多,笑聲夾著喊聲。有人拿出老相片比對,有人邊哭邊笑,說:“紅軍政委回家啦!”
老屋還在,三間茅草屋,墻角長了雜草,門前那口老井,還能打水,院子里站著個瘦小婦人,是他大嫂周春莊。
她一開始沒認出他,吳富善走上前,說:“嫂子,我是尚智。”嫂子一愣,脫口一句:“你是吳尚智?!”然后眼圈紅了,雙手捧著他的臉看個不停:“真是你?回來就好啊……”
大哥吳富林走出來,背已經駝了,褲腳扎著草繩,肩膀曬得發黑,他望著吳富善,嘴唇哆嗦幾下,最終只說了一句:“好!回來就好!”說完,背過身抹眼淚。
屋里沒啥吃的,粗飯淡菜,米飯摻著地瓜干,他吃得干脆,說這是“前線吃不到的好東西”。嫂子端來飯,他夾了一口就放下筷子,說:“嫂子,你當年把飯讓給我吃,我記得清楚。”
村里人都來了,圍得滿院子都是,他帶了糖果,一包一包分給孩子,說:“拿去吃,解放了,就該有甜頭。”
一家人拍了合照,他把軍帽摘下來,戴在小侄子頭上,說:“你要是愿意,長大跟我去當兵。”
那幾天,他帶哥嫂去拜父母墳,荒草半人高。他跪在地上說話,說:“媽,我回來了……晚了。”
大哥說,母親臨終前嘴里還在念“尚智”,說:“他打仗去了,能回來就好了。”
他沒說話,只是往墓前磕了三個頭,站起來拍了拍褲子,走開了。
第4天,急電來了,部隊要動,南下武漢,他只能走,出門前,把30塊錢和兩斤糖留下,對侄子說:“等新中國立了,我帶你們進城看火車。”
鄉親們的目光:革命者與平民的碰撞
第三天上午,吳富善換了一身干凈軍裝,肩章筆挺,皮帶嶄新,腳蹬解放鞋,他帶妻子李蓉走出屋門,要去鎮上看看,也讓老鄉見見真正的“八路軍”。
李蓉是河北人,原八路軍女兵,打過太行山的鬼子,抗戰結束后兩人結婚。
她身上那套女式軍裝,在村子里成了奇觀,很多婦女圍過來,盯著她腰帶、胸章問:“這是新式的?能洗嗎?”孩子們則好奇摸她的軍帽,一邊喊“女兵來了”。
有人悄悄問:“吳政委,你們在外面,是不是都住洋房,吃白米?”他笑笑,說:“我們有時住山洞,有時睡雪地,白米是老百姓給的,我們自己舍不得吃。”
一位六十多歲的老漢提了籃雞蛋硬塞過去:“解放軍是咱老百姓的親骨肉。”
吳富善拒絕了,說:“這些該歸公家的,我是來探親,不是來要東西的。”他讓警衛員把雞蛋記下,打報告歸還集體。
那天下午,他在村口的曬谷場講了一次話,人群圍得水泄不通,有的從鄰村趕來,他站在門板搭的臺子上,嗓子沙啞地講了近一個小時。
他說:“紅軍變了名字,現在叫‘中國人民解放軍’,但打仗的,還是當年那幫人。”
“你們有人還記得我1930年走時是什么樣?是挑著扁擔跟在隊伍最后的。”
“現在咱打到了東北、華北,把日本人、老蔣都趕跑了,老百姓翻了身,分了地,這是實打實的。”
有人問:“以后是不是不用交公糧了?”
他回說:“國家得有飯吃,有仗打,但要交的,是合理的,是公開的,誰也不能多拿一粒。”
說完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是新的《土地法大綱》抄件,他把紙舉高說:“咱們種地的人,終于也能挺起腰桿了。”
當天晚上,他讓縣干部把幾個熟人喊來家里拉話,一個老鄰居看著他半天,說:“三伢子,你真變了。”
吳富善問:“變哪了?”
“以前你不敢抬頭走路,現在你走哪兒,人家都給你讓路。”
他不說話,屋外月亮明亮,嫂子正給孩子梳頭,孩子唱著解放區的歌,李蓉靠在門框上,輕聲說:“這些年,值了。”
革命者的家國抉擇
8月15日,清晨,村子還在睡,吳富善已經收拾好東西,大哥站在門口看著他,什么都沒說。
李蓉背著包,眼神堅定,吳富善拿出30元津貼,硬塞給嫂子:“拿著,給孩子買雙鞋。”
嫂子搖頭,他把錢往桌上一放:“就算我借的。”
出村前,他回頭看了一眼老屋,那茅草屋頂已塌一角,墻上的裂縫像是年輪。他說:“等哪天安定了,我回來修房。”
部隊等在鎮口,他一登車,孩子們追著跑了好遠,他沒喊別,只是把軍帽摘下,朝身后輕輕一舉。
南下戰斗緊張,他沒再回來過。
三年后,大哥吳富林病倒,拖著病體還干農活,1953年春去世,吳富善趕回時,人已入土。
大嫂周春莊一人撐家,養育侄子吳國平。她常說:“三伢子說過,咱家有軍人,是有福。”
1964年,吳國平參軍入伍,駐扎廣西邊境,1985年,在老山輪戰中犧牲,年僅41歲,遺體送回吉安,全村百人送行。
那天,吳富善拄著拐杖站在兒子遺像前,沉默良久,只說了一句:“你是爺的種。”
晚年,他退居地方,寫下數萬字回憶,寫得最多的,不是戰場,是那次回鄉。他寫到:
“那碗飯,是全家省出來給我吃的;那雙鞋,是嫂子縫了一夜;那塊墓地,是母親盼了我十年。”
2000年,當地政府修繕了吳家舊宅,設為革命紀念地,門口掛著一塊木牌,寫著:“吳富善同志舊居”。
屋里有三樣展品:一件舊軍裝,一封家書,一張1950年的老照片。
2019年清明節,吳國平之子吳小平回鄉掃墓,他指著展柜對孩子說:“這是你太爺的衣服,穿著它,走了三千里,回過家,進過門,也離開了。”
門口,有個小學生跟著家長看展覽,指著相片問:“這個爺爺是誰?”
村民回答:“是我們村出去的一個兵,也是這個國家的一塊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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