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十點多,我在宿舍里翻來覆去睡不著。室友都睡得正香,只有我一個人在黑暗中瞪著天花板,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著似的難受。
錄取通知書就放在枕頭邊上,紅彤彤的封面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清華大學——這四個字我做夢都在念叨,可現在真的拿到手了,卻高興不起來。一萬八千塊的學費,對我們家來說,簡直就是天文數字。
爸媽這幾天愁得頭發都白了不少。昨天晚上,我透過門縫看到媽媽偷偷在廚房里抹眼淚,爸爸在一旁默默抽煙,煙霧繚繞中,他們的背影顯得特別蒼老。我心里像被針扎一樣疼。
第二天一早,爸爸突然提起了大伯。
"要不,咱去找你大伯試試?"爸爸小心翼翼地說,語氣里帶著我從沒聽過的卑微。
大伯是爸爸的哥哥,做建材生意發了財,在縣城里買了別墅,開著奔馳。但是這些年,兩家的關系一直很淡。逢年過節也就是客套幾句,從來沒有深交。
我知道爸爸這話說得有多難。他這輩子最要強,從不肯低頭求人。可是為了我的學費,他愿意放下所有的尊嚴。
"那就去吧。"我咬咬牙說道。
大伯家的別墅裝修得金碧輝煌,水晶吊燈、真皮沙發、紅木茶幾,每一樣都透著錢的味道。我和爸爸像兩只驚慌的麻雀,小心翼翼地坐在沙發邊上,連背都不敢靠。
大伯穿著絲綢睡衣,悠閑地泡著茶。聽完我們的來意,他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然后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們。
"學費啊......"他拖長了音調,"倒不是不能借。"
我和爸爸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但是,"大伯話鋒一轉,"我有一個條件。"
空氣瞬間凝固了。我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爸爸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什么條件?"爸爸聲音有些干澀。
大伯起身走到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小偉啊,大伯也不為難你。就是我兒子小軍,你應該認識吧?比你小三歲,今年剛上高一。他的成績一直不太好,我想讓你當他的家教,每個周末都來我家給他補課。"
聽起來似乎很合理,我正要答應,大伯又補充了一句:
"當然了,這個家教是義務的。畢竟大伯借給你錢,你總得表示表示不是?而且,要一直教到他考上大學為止。"
我愣住了。義務家教,一直教到表弟考上大學?那得是多久?三年?四年?還是更久?
爸爸在一旁急得滿頭大汗:"大哥,這個......"
"怎么?"大伯冷笑一聲,"嫌條件苛刻?那就算了。反正我這錢放銀行里也是生利息的,沒必要借給別人。"
我看著大伯那張得意的臉,突然明白了什么。他不是在幫我們,他是在施舍,是在展示他的優越感。在他眼里,我們就是來討飯的,理應感恩戴德。
"大伯,"我站起身來,聲音出奇地平靜,"謝謝您的好意,但是這個忙,我們不麻煩您了。"
大伯顯然沒想到我會拒絕,臉色一下子變了:"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懂事?知道多少人想求我辦事都求不到嗎?"
"我知道。"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但是有些錢,借得起,有些恩情,還不起。"
說完,我拉著還在發愣的爸爸,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那扇豪華的大門。
走在回家的路上,爸爸一直沉默著。快到家門口時,他突然開口:"兒子,你做得對。"
后來,我靠助學貸款和獎學金完成了學業。畢業后進了一家不錯的公司,日子雖然不算大富大貴,但過得踏實安穩。
前兩年過年時,聽說大伯的兒子最終還是沒考上大學,現在在家里的建材店幫忙。而大伯的生意因為行業不景氣,也大不如前了。
我沒有幸災樂禍,只是想起那個夜晚,想起自己當時的選擇。有些路,注定要自己走;有些錢,寧可不要,也不能丟了做人的底線。
尊嚴這東西,一旦彎下腰去,再想直起來,就沒那么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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