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曾有齊白石,余墨尚存人世間。
若問余墨哪里求,白石山堂少白處!
齊良芷全家福(左:齊媛媛,中間:李德溪,右:齊良芷)(選自:齊白石傳人書畫網)·中國齊白石書畫院展覽(齊白石版權擁有者)·少白公子湯發周自藏供圖
齊良芷全家福(左:齊良芷,中間:李德溪,右:齊媛媛)(選自:齊白石傳人書畫網)·中國齊白石書畫院展覽(齊白石版權擁有者)·少白公子湯發周自藏供圖
齊良芷全家福(左:李德溪,中間:齊媛媛,右:齊良芷)(選自:齊白石傳人書畫網)·中國齊白石書畫院展覽(齊白石版權擁有者)·少白公子湯發周自藏供圖
從“老夫也在皮毛類”談起
新編《齊白石辭典》附《齊白石年表》稱:1922年,齊白石“畫作由陳師曾攜往日本東京參加中日聯合繪畫展覽,畫界嘩然,賣價豐厚,銷售殆盡,至身譽鵲起。”《年表》為該書主編敖普安所編撰。其文稱的“畫界嘩然”不知何出處?但我認為在情理之中。因為去參加中日繪畫聯展的作者,必須是中國的著名畫家才行,而齊白石那時在畫界尚屬無名。如他自己所述,當時賣畫的價格“比同時一般畫家的價碼,便宜一半,而且很少人來問津,生涯落寞得很。”他去參展,自然要引起畫界的不滿,以至輿情嘩然。但因陳師曾聲望很高,又是此展的主事者之一,旁人對他莫奈其何,只好由他竟自帶上齊白石的作品去日本了。最終結果,大出國內意外,齊白石居然成此展最走紅的畫家。“至身譽鵲起”,主要是指齊畫的市場反應,齊白石回憶道:“經過日本展覽以后,外國人來北京買我畫的很多,琉璃廠的古董鬼,知道我的畫在外國人面前,賣得出大價,就紛紛求我的畫,預備去做投機生意。一般附庸風雅的人,聽說我的畫能值錢,也都來請我畫了。
從此以后,我賣畫生涯,一天比一天興盛起來。”齊畫在商品市場上“身譽鵲起”,并不代表同時在畫界也“身譽鵲起”。相反倒引起了不少同行的嫉妒與誹罵。齊白石未成名前,在官氣十足的京派畫壇中主要是瞧不起齊白石的出身低微和無科舉經歷,認為齊畫缺乏“書卷氣”。出名以后,主要攻擊齊白石的作品是“匠畫”、“無所本”。如中國畫學研究會的會長周肇祥“私下對學生卻說:‘千萬不要學齊先生,他的畫是騙人的。’”民國二十年,齊白石在私立京華美術專科學校任教,“該校校董,人稱‘周斯文’者指齊白石畫不守古法,屬‘野狐參禪’”。 齊白石在寄徐悲鴻的詩句中有“我法何辭萬口罵,江南傾膽獨徐君。”用了“萬口罵”來形容,就可知京派畫壇中不友好的同行不占少數。性格倔強的齊白石對此作出多種形式的回應。如他畫“人罵我,我亦罵人” 進行本能的自衛;印文“行高于人,眾必非之”“流俗之所輕也”用以表示輕蔑和自傲;題跋“人譽之,一笑,人罵之,一笑。”表示不理睬和自身超脫;甚至把對方攻擊自己的事,在畫上進行長題示眾:
余友方叔章嘗語余曰,吾側耳竊聞,居京華之畫家多嫉于君,或有稱者,辭意必有貶損。余猶未信,近晤諸友人,面白余畫極荒唐,余始信然。然與余 無傷,百年后來者自有公論。
—題《芙蓉游魚》約20世紀20年代
齊白石居然把這段公案題在自己的畫作之上,留待后世。相信歷史會作出公正評價,表示出超常的自信心!更有甚者,齊白石對畫界一些暗中隱形的排擠,他也不能容忍,也要作出公開的表示。如,黃苗子說:“北平畫界的兩個集團——‘中國畫學研究會’和‘湖社’,各立門戶。那時在北平的畫家,‘不歸楊則歸墨’,總得依靠一個‘畫會’才能成名立身,否則在北平這個‘文化城’,是站不住的。”齊白石一直都不是這兩個畫會的成員。在齊白石未成名前,不能加入畫會,尚且能理解。在齊白石成名之后,仍不能加入畫會,于情于理都說不去了,況且這兩個畫會的主要成員還是齊白石的畫友。齊白石實在憋不住內心的憤懣,就刻上“一切畫會無能加入”的閑章蓋在畫上。把受到這種隱形的排擠公示于眾。
唯獨令齊白石不好直接回應,也不能直接回應的,便是吳昌碩所說“北方有人學我皮毛,竟成大名”的譏評。首先,吳昌碩是畫壇公認的領袖,更是齊白石衷心敬佩的前輩;其次吳昌碩是他恩人陳師曾的老師,齊白石也曾懇請拜于吳的門下,吳昌碩還有為齊白石寫“潤例”的抬舉之恩。當齊白石聽到了吳昌碩的譏評,其內心感受如何,旁人只能猜測。說不定吳昌碩當時只是隨便說說而已,但對齊白石而言,帶來的卻是銘心刻骨的傷痛,其感受超過畫界任何一次對他的攻擊。因為吳對齊的譏評散布很廣,已被渲染,成為不少人詆毀齊白石繪畫最有力的依據。對此齊白石又不能直接回應,但此事如骾在喉,不得不吐。他便采取了曲折的、迂回的方式進行間接的答復。這里既可以看出齊白石良苦的用心,也反映了他不屈不撓固執的性格。
>>>齊白石 老夫也在皮毛類
齊白石選擇了清代的大畫家石濤來作為“皮毛”譏評的回應,其比較明顯的有三處:
一:印章“老夫也在皮毛類”。邊款:“老夫也在皮毛類,乃大滌子句也。余假之制印。甲子,白石并記。”此印刻于1924年,齊白石在二十年代中晚期到三十年代,其畫作上多處蓋有此印。
二:繪《芭蕉書屋圖》,創作年代約為二十世紀二十年代中期。圖上方作長跋:“三丈芭蕉一萬株,人間此景卻非無。立身誤墮皮毛類,恨不移家老讀書。”大滌子呈石頭畫題云:“書畫名傳品類高,先生高出眾皮毛。老夫也在皮毛類,一笑題成迅綵毫。”白石翁畫并題記。前一首為齊白石自作詩,后一首抄石濤詩。兩相對照,齊白石向人表達出這樣的意思:連石濤都說他自己是“皮毛類”,我現在“誤墮皮毛類”。與石濤情況相同,我又何必介意呢?
三:詩作《夢大滌子》:“皮毛襲取即工夫,習氣文人未易除。不用人間偷竊法,大江南北只今無。” 齊白石這詩里敘述夢中還在與石濤交流“皮毛”問題,認為像我們這種襲取“皮毛”是很要工夫的,因為不是用的“偷竊”式的摹仿。如果說石濤都是“皮毛”,恐怕大江南北也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皮毛”的大畫家了。齊白石這里是借石濤來申述自己的冤屈。因為吳昌碩說齊白石只學了他的皮毛,讓齊白石百口莫辯。事實上,齊白石的確實學過吳昌碩的畫,但絕不是簡單地摹仿皮毛。據胡佩衡回憶說:“記得當時我看到他對著吳昌碩的作品,仔細玩味,之后,想了畫,畫了想,一稿可以畫幾張。畫后并且征求朋友們的意見,有時要陳師曾和我說,究竟哪張好,好在哪里,那張壞,壞在什么地方,甚至還講出哪筆好,哪筆壞的道理來。這時齊白石已經是六十多歲的老人,這種艱苦認真鉆研的精神,真是使我們深為欽佩!”通過胡佩衡親睹齊白石學習吳昌碩的過程,使我們了解齊白石是從技術層面直到精神層面深入地學習吳昌碩的。如果硬是要說齊白石只學了“皮毛”,那么,這種“皮毛”卻非淺層次的摹仿,而是花了大工夫的!
齊白石、陳師曾1919年作 花卉蟲鳥成扇 私人收藏幸有梅郎識姓名
另外,關于“皮毛”問題,在齊白石詩集中屢屢出現。如《題陳師曾畫》“君我兩個人,結交重相畏。胸中俱能事,不以皮毛貴”。《釋瑞光臨大滌子山水畫幅求題》:“長恨清湘不見余,是仙是怪是神狐。有時亦作皮毛客,無奈同儕不肯呼。”《天津美術館來畫征詩文,略先以古今可師不可師者,以示來者。》其第五首:“造化天然熟寫真,死拘皴法失形神,齒搖不得皮毛似,山水無言冷笑人。”等涉及“皮毛”的詩至少有七、八首之多。由此可見,吳昌碩的“皮毛”的譏評,對齊白石的刺痛太深,真可謂深入了骨髓!方使齊白石久久不能釋懷。至于齊白石為什么要選擇石濤來作為譏評的回應?他在與胡佩衡一次私下談話中,透露出了端倪。齊白石說:“大滌子畫山水,當時之大名作家不許可,其超群可見了。我今日也是如此!”齊白石認為自己與石濤遭遇十分相似:當時石濤為大名作家不許可,今日齊白石也為大名作家不許可。能配得上稱今日大名作家者,齊白石心中恐怕是暗指吳昌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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