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五歲那年,爸媽收拾行李去了南方。
外婆說,他們要去賺錢,給我蓋大房子。
我信了,每天趴在窗臺上等,等他們的身影出現在村口那條泥巴路上。
后來,家里裝了電話。
我蹲在旁邊,手指繞著電話線打轉,心里默念:“今天會打來吧?”
電話響的時候,我總是第一個沖過去。
可大多數時候,是外婆的老姐妹找她嘮嗑,或者催繳電費的。
我攥著聽筒,心里的期待一點點涼下去。
那天,電話鈴又響了。
我撲過去,聽見我媽的聲音。
“阿余!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要當姐姐了!”
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妹妹?
他們在那邊有了新的家.
現在還有了新的孩子。
而我在這里,像個傻子一樣等他們回來。
外婆接過電話,笑得滿臉褶子:“好事啊!小余,你要當姐姐了!”
我轉身走開,喉嚨里哽著一塊硬石頭。
晚上,我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上的裂縫。
他們是不是早忘了這里還有個女兒?
妹妹一出生,他們就圍著她轉,給她買奶粉、拍照片,而我只有這臺破電話,和一句輕飄飄的“你要懂事”。
一個月后,他們寄來五百塊錢。
我媽在電話里說:“阿余,拿去買點好吃的?!?br/>我盯著那張匯款單,突然笑了。
“不夠,再加五百。”我說。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還能聽見嬰兒的咿呀聲。
我的妹妹,那個我一輩子都不想見的人。
“你這孩子,要這么多有什么用?”
我媽的聲音低了下去。
“豬肉都漲價了,你的生活費還沒漲。”我扯了扯嘴角,聲音輕飄飄的。
“阿余,你……”。
“不給就算了?!?br/>我干脆利落地掛斷電話,轉身走向院子。
陽光刺眼,我瞇起眼睛,看見那只總來偷食的野貓蹲在墻頭,綠瑩瑩的眼睛盯著我。
我沖它咧咧嘴,它卻嚇得一溜煙跑了。
真沒勁。
連只野貓都知道躲著我。
我蹲下來,撿起一塊石子,狠狠砸向墻角。
石子撞在磚墻上,彈回來,滾到我的腳邊。
就像我那些可笑的期待,一次次被扔出去,又一次次彈回來,砸得自己生疼。
爸媽剛走的那兩年,每年過年還會回來。
記得有一年,他們帶回來一只灰兔子玩偶,耳朵一只豎著,一只軟塌塌地耷拉著。
我媽說,這是在城里大商場買的,花了不少錢。
我沒什么朋友,就整天抱著那只兔子。
吃飯時讓它坐在旁邊,睡覺時摟著它,甚至還會對著它說話。
說今天在學校被誰欺負了,說外婆煮的粥又糊了,說村口那棵老槐樹上的鳥窩被風吹掉了。
兔子不會回答,但它那兩顆玻璃眼珠總是安靜地看著我,像是真的在聽。
后來有一天,兔子不見了。
我翻遍了屋里屋外,連柴堆都扒開了,可它就像蒸發了一樣。
直到第二天,我在鄰居小虎家的窗臺上看見了它。
那只耷拉的耳朵,還有我親手縫補的、歪歪扭扭的針腳。
我認得,絕對認得。
小虎家條件好,玩具堆得滿屋都是。
電動小汽車、變形金剛、一整盒彩色積木……
可我只有一個縫縫補補的兔子。
為什么?
他明明已經擁有這么多了?為什么還要拿走我最心愛的兔子?
我沖進他家院子,一把抓起窗臺上的兔子。
小虎他媽從屋里出來,眉毛一挑:“干啥呢?咋隨便拿人東西?”
“這是我的!”我死死摟住兔子。
小虎躲在門后,露出半張臉,一點心虛的樣子都沒有。
很快,左鄰右舍都圍了過來。
張嬸拽了拽我的袖子:“算了算了,一個娃娃而已?!?br/>李叔咂著嘴:“鄰里鄰居的,別傷了和氣。”
小虎他媽叉著腰,嗓門越來越高:“誰看見是你家的了?我家小虎玩具多的是,稀罕你這破玩意兒?”
我低頭看著兔子。
它的左眼珠子有點松了,那是我晚上摟著它睡覺時蹭的。
它的肚子上有一塊補丁,是我用外婆的藍布頭縫的,針腳歪得像蚯蚓爬。
可沒人看這些。他們只看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在胡鬧。
最后,外婆來了。
她枯瘦的手按在我肩上,輕輕嘆了口氣:“阿余,回家吧?!?br/>我抱緊兔子,它的絨毛扎著我的下巴,有點癢。
那天晚上,我把兔子洗了又洗,可總覺得它身上還有小虎家的味道。
我把它放在床頭,再也沒抱著它說過話。
后來我才明白,他們不是不信兔子是我的,只是覺得,像我這樣的孩子,本來就不配擁有什么完整的東西。
文章后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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