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

鮑甘默在得知警方要偵破“臨頓路血案”之后，就讓“老八”把那部能夠自動轉接電話的美國設備悄然拆下銷毀，這一手確實有效，蘇州警方果然無功而返，鮑甘默對此自然十分高興，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四個月后，事情居然發生逆轉。

那是一個五月后的一個午后，“富秋閣”的飯店正好是冷淡期，鮑甘默在辦公室看報紙。就在這時，負責采購食材的特務伙計桑大郎出現在門口找他有事，鮑甘默一看對方的神情，就知道他今天借著采買打開了“老八”與“蘇089室”的秘密信箱了。

這個秘密信箱還是抗戰時期設置的，位于白塔東路的“絕味醬園”。這是一家百年老字號，“富秋閣”的特務伙計桑大郎每周都要來兩三次，采購些小醬菜等，在等候醬園伙計備貨時，桑大郎就坐在天井里的這把椅子上喝茶、抽煙，“偶爾不慎”把手上的火柴、香煙盒之類的物件掉落到椅子下面，彎腰俯身去撿的同時，迅速取出或放入秘密函件，當然，這種動作是經過無數次訓練的，在外人看來自然而然，絕對不會起疑。

“老八”就是通過該信箱傳遞公安局的消息的。鮑甘默本這次再看“交通員”桑大郎的那副神情，估計有壞消息了，這里簡單介紹一下桑大郎，此人自小父母雙亡，靠乞討謀生。一次這家伙吃壞了肚子，在馬路邊上疼得滿地打滾。正好任合鑫駕轎車路過，見狀停車下來查看。要說這個留日海歸任大夫還是有兩下子的，一看便知是食物中毒，出于好心就把桑大郎給救了，不久之后，桑大郎上門感謝，任合鑫才知道桑大郎是當地乞丐頭子，接著任合鑫發現這個乞丐挺機靈，就收為外圍的小特務，很快，桑大郎就被鮑老板調教成一名合格的地下交通員，后來鮑甘默把“絕味醬園”的秘密信箱交其管理，從1940年到抗戰勝利這五年多，他從未出過差錯。

今年元月初重新啟用該信箱后，桑大郎自是熟門熟路，剛剛來到“絕味醬園”門口，一眼就發現了醬園對面“翰林文具店”門前那根電線桿上留下的暗記，于是就把情報取走。

現在再說鮑甘默，他看了桑大郎帶回來的這份密函，才知道共黨高層組建了一個聯合工作組開始重新調查此案，而且一上來就盯著蘇州公安局內部開展調查，看來這個工作組里有高人，不過，鮑甘默也不是一般人，日偽時期，他也曾經幾番出生入死，多次竊取日偽絕密情報，而且全身而退，鮑甘默現在將面臨的情況分析一番后，就讓桑大郎到幾條街以外找一部電話機，給“老八”打個電話，約其當晚7點前往鳳凰街孔付司巷“春秋牌館”(相當于如今的麻將室)二樓包房見面。桑大郎出門后，鮑甘默又讓特務伙計劉國靖，命其給“春秋牌館”訂一間包房。

當晚7時，“老八”準點抵達牌館。這是二人第一次見面。“老八”應約來到“春秋牌館”的包房，推門而入，屋里竟然漆黑一片，就在他愣神的時候，就被人推了一把，踉蹌進屋，同時，后背頂上來一個硬家伙，想來是手槍了。房門在他身后關上，有人在他耳邊低語:“要命的，別動別吭聲!”

他不敢造次，乖乖接受搜身。接著就被里間屋門前，有人給他打開房門，喝到:“自己進去吧。”

里面倒是亮著電燈，正中那張八仙桌上方垂下的印花布床單，把里間一攔為二。“老八”有些遲疑地走到八仙桌前，一個聽上去顯得怪異的男聲隔著床單對他說“請坐”。“老八”落座后，雙方對了接頭暗語，那個聲音自我介紹:“我姓林。”

老八：“林先生好!”

佯稱姓林的鮑甘默開門見山，直接說道:“你回憶一下，去年清明那樁活兒，你是否跟別人露過口風?”

“老八”不假思索地道:“沒有!肯定沒有!”

但鮑甘默卻說：“事關重大，還是再回憶一下。”

“老八”聽了這話，回憶道:“你這一提，我倒想起一個人來，此人是一個裁縫。”

結果就是鮑甘默當即下達了對戚裁縫的密裁令。

原來在去年清明節后的一個晚上，他的一個老同學、在內政部擔任處長的祖某從南京逃往上海，路過蘇州臨時落腳，邀請他前往盤門廟灣街高公館赴宴。高公館的主人早年是國軍少將，但此時已經退役，這時也準備出國避風頭，臨走前舉行告別宴會。祖某的父親早年是高少將的同僚，見面自然吃頓飯，祖某順道也請了“老八”。

吃飯來的人不多，席間，“老八”離開主賓區域，轉移到隨從、警衛、司機之類的下人席上，“老八”這一桌上只坐了五人，其中一位就是那幾天正好有被趕制衣服的戚裁縫。喝了一會兒酒，那桌就只剩下他和戚裁縫兩人了。“老八”跟戚裁縫原本相識，日常間有些普通交往，這天難得兩人同吃一桌豐盛的酒席，酒是越喝越多，話自然也是越聊越投機。

此刻,“老八”經鮑甘默這么一提醒，他還真不敢保證觥籌交錯中有沒有跟戚裁縫透過什么口風，因為他當時已經頗有醉意了。

鮑甘默在蘇州做了這么些年頭的情報工作，聽完之后把,“老八”臭罵一頓，在得知戚裁縫現在已經閑暇在家，就讓“老八”把戚裁縫給作了。“老八”雖然沒接受過行動特工的訓練，但他長期供職警局，聽說過不少案件內幕，耳濡目染，設計一個牽連不到自己的殺人方案還不算什么難事。接受鮑甘默將戚福升滅口的指令后，隨即開始策劃此案。

“老八”的計劃是，指使一個曾與戚福升有染的女子，以裁剪衣服為名前往書院巷71號拜訪，送他瓶好酒，再邀請戚福升去外面館子吃飯，并暗示今晚可以留宿于戚家，然后就可以找個借口先行離開，而好色成性的戚裁縫肯定受不了這種引誘，自然會帶著那瓶好酒準時赴約。

該女子與戚在飯館期間，須在點菜、喝酒、用餐、聊天等各個環節上拖延時間，飯館打烊前方才結賬離開，隨戚福升返回書院巷71號。途經錦潭時，女子可提議兩人一起在潭邊坐坐，醒醒酒。屆時，在錦潭附近埋伏的“老八”就可以把戚福升送進閻王殿了。而“老八”選定的那個女子，就是花寶娣。7月3日晚，兇殺計劃順利實施，幾天后，三元坊錦潭就出現了一具浮尸。

但對于“老八”這一做法，鮑甘默認為還是有后患的，但“老八”告訴鮑甘默，花寶娣是他多年的相好，一向對他言聽計從。前年冬天，花寶娣曾經親手毒殺了一個妨礙他的警局密探，尸體就埋在花寶娣家的院子里。“老八”的意思很明顯，花寶娣有人命在手，絕對不敢多嘴多舌。可即便如此，鮑甘默隔日還是密令“老八”對花寶娣嚴加注意。

“老八”的公開身份是公安局的警察，自然可以獲得第一手資料，在得知警方要調查曾跟戚福升有染的那二十多名有暗娼經歷的女子，他就趕緊向鮑甘默報告了。鮑甘默頓時一懔，心想共黨公安里果真有高人，于是他向“老八”下令，嚴密監視花寶娣!

可是鮑甘默還是晚了一步，此時的花寶娣已經被警方盯上了。“老八”向鮑甘默報告了花寶娣失蹤的消息，請示是否要采取滅口的時候。鮑甘默表示現在能不殺人就不殺人，現在他讓“老八”必須要比警方提前找到花寶娣。但此時無論是“老八”，還是“華東八室”都沒有找到花寶娣，如果鮑甘默知道“老八”在花寶娣的行蹤問題上跟他扯了謊，估計會當場下令密裁。

7月9日，指紋專家協助余瘦君鑒定指紋，盡管是在保密條件下實施的，還是被“老八”察覺了，他出正好看到局領導出門迎接兩個中年，司機事后無意中提及“他們是來公干的專家”。“老八”立即就把此事與提取那二十三名暗娼指紋之舉聯系上了。下班后，“老八”前往長吳路，用幾個零錢指使一個小學生去給花寶娣捎話，讓她去盤門路“如意素菜館”見面。席間，“老八”反復詢問花寶娣，7月3日那天她是否在戚裁縫家中留下過指紋。

花寶娣稱一切都是按照“老八”的吩咐進行的，沒在那里留下指紋，不僅如此，連皮鞋都特意換了一雙大號的，“老八”沒有理由對花的說法產生了懷疑，但為了預防萬一，他在西中市街“仁泰南貨店”樓上長期租用一個房間，他把那個房間的鑰匙給了花寶娣，囑咐她近期不要回家，就在南貨店樓上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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