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第四次北伐,一戰鹵城,勝負至今爭議未休。
一邊說破敵三千,一邊說被圍夜遁,史料各執一詞,連敵我都分不清真假,問題就出在這兩個字上:戰果。
《漢晉春秋》與《晉書》的記載矛是
兩部史書,兩個結論。
《漢晉春秋》:大破魏軍,斬首三千。
《晉書》:司馬懿破圍,俘斬萬計。
都是正史系統,一部為西晉立傳,一部成于東晉,問題是,這兩條記載不在一個層面上。
習鑿齒在《漢晉春秋》里寫得很細,“亮使魏延、高翔、吳班赴拒,大破之,獲甲首三千級,玄鎧五千領,角弩三千一百張。”
這是戰斗細節,有人名,有戰果,有繳獲。
換成《晉書》,寫法立刻變了:“帝攻拔其圍,亮宵遁,追擊破之,俘斬萬計。”
沒有將領名,沒有地形描述,連對峙背景都被省了,直接一句“追擊破之”,像是補了個戰績,又像是粉刷太平。
對比下《三國志·王平傳》,張郃“不能克王平”,這就跟《漢晉春秋》的“魏延等擊退魏軍”對應上了,前線局部失利,確有其事。
裴松之做注時,看到“甲首三千”也遲疑了,他沒下判斷,只是說習鑿齒可能有主觀寫法,可沒否定,這就關鍵了:不否定就默認有一定可信度。
再看《晉書》背后的司馬氏。
如果真贏得那么漂亮,為什么司馬懿后來一戰不打,連追都不追?諸葛亮夜遁,追擊都不敢追,哪里像是剛打了個大勝仗的樣子?
曹睿只是命辛毗監軍,沒派主力增援,像是覺得局勢已穩,也像是怕再陷進去。
一句“俘斬萬計”,寫得太輕,輕得不像真話。
關鍵證據鏈分析
對錯不能光靠一句話判斷,得從戰后細節看:誰在動,誰在退,誰有收獲,誰挨處分。
戰后雙方動向
蜀漢方面沒有封賞。
魏延、高翔、吳班三將作戰有功,卻沒有一人受封,這是反常,三千甲首,怎么連個賞銀都沒有?
唯一被處理的是李嚴,因為糧草問題被貶。
換句話說,主力沒打敗,后勤掉了鏈子,不是大勝,是被拖死。
蜀軍連年北伐,主攻方向一直沒換,如果這次敗了,應該掉頭改線,結果呢?第五次北伐,諸葛亮照舊拿司馬懿開刀。
魏國呢?司馬懿受賞,封了食邑,但沒說是因大捷,連“立功”兩個字都沒見。
曹睿在表中說的是“亮志大而不見機”,話里話外,是提醒司馬懿不要輕敵,不是夸他打贏了。
戰后幾個月,魏軍縮回去種田,屯田制恢復,主力不再出戰,司馬懿甚至開始拒戰,像是怕了,不像是贏了。
地理與補給問題
鹵城在隴右一帶,地勢干燥,缺水嚴重,蜀軍走得遠,補給全靠上邽方向的麥田,這就是命脈。
如果司馬懿真打贏了,第一步應該是斷蜀軍糧道,可結果呢?
《三國志·郭淮傳》記得很清楚:魏軍自己靠羌胡族補給,說明他們也斷不了蜀軍的糧道。
補給都不掌控,怎么“追擊破之”?打仗不是寫文章,后勤就是命根。
蜀軍敢深插五百里,就說明后方沒斷,否則早就死在半道了。
司馬懿戰術變化
前期:布陣迎戰;后期:堅守拒戰。
《三國志》記載,諸葛亮第五次北伐時,司馬懿選擇屯田拒戰,避而不出,像是見過了蜀軍真刀真槍的硬碰硬,開始怵了。
如果上一仗“俘斬萬計”,應該乘勝追擊,可司馬懿完全反著來,這不是風格變了,這是吃過虧。
他對諸葛亮真正忌憚,忌憚得連仗都不打了。
歷史真相的推斷
史書是寫給后人看的,但不全為后人說真話。
戰場上死多少人沒人在意,重要的是怎么寫,寫成誰贏。
蜀軍有沒有打勝?有,只是勝在局部。
魏延帶高翔、吳班從側翼繞出,破掉魏軍前鋒,這是戰術層面的“成功”,不是戰略意義上的“勝利”。
整個戰役,誰都沒打穿誰,糧草耗盡,諸葛亮夜撤,這不是潰敗,是主動退卻,如果真是“被追破之”,他活不了回漢中。
再看“俘斬萬計”這五個字。
沒有人名、沒有時間、沒有地形,沒有具體數字,就等于沒打過。
如果俘虜過萬人,那誰帶回的?是張郃?是郭淮?沒有記錄。
魏國檔案里沒人提這些戰果,連賀表都沒有,只有《晉書》說了這么一句,孤零零地掛在那里,像是補了個空白。
為什么這么寫?原因不是戰爭,是政治。
粉飾“堅守不戰”
司馬懿從第四次北伐開始,一直拒戰,對內說是穩重,對外是“畏戰”,可這個形象得粉刷,總不能說魏國統帥怕了蜀軍。
怎么辦?就寫一次“俘斬萬計”,把前面的退縮和后來的防守全合理化,一次性解決問題。
可惜細節不經推敲,哪來的萬計?沒有尸體,沒有繳獲,連勝利的地名都沒寫。
這是典型的結果先定,再倒寫過程。
《晉書》成書于唐代,撰寫者是房玄齡等人,依照國家修史標準行事,而國家姓“司馬”,這不是講事實,這是塑造祖宗。
《漢晉春秋》里的敘述方式
習鑿齒是東晉人,南朝學者,出身荊州門第,他寫《漢晉春秋》時,魏晉早亡,司馬氏已不再是統治者。
他可以不討好誰,也不怕誰。
所以他寫得敢寫,細節也敢記。
高翔、吳班、魏延各自領兵迎戰,繳獲多少甲首,拿了多少玄鎧,甚至角弩的數量都算得清楚。
這不是吹牛能吹出來的,是必須有人數、有戰場才能編得出的數字。
如果造假,反而容易被挑錯,可千年來沒人挑出“角弩三千一百張”有誤,因為這是真實細節,太具體,沒人敢碰。
政治與史觀的撕裂
歷史不是單純記錄,它也是一面鏡子,誰寫,寫給誰看,決定了這面鏡子照出什么。
《晉書》照的是皇權,《漢晉春秋》照的是道義。
作者立場決定敘述方向
習鑿齒筆下的諸葛亮,是“忠而有謀、憂國忘私”的士大夫形象,他的蜀漢,是漢室殘光,是正統延續。
而司馬懿,是野心者,是寒門起家、奪權者,這套敘述在南朝被廣泛接受,也被后世認同。
所以《漢晉春秋》強調的是“亮使魏延大破魏軍”,是忠臣智將逆境反擊。
反過來,《晉書》是司馬懿的家譜,是國家檔案,它不能寫失敗,不能寫退讓,只能寫勝利。
哪怕沒有勝利,也要寫勝利,寫完再補個理由“亮志大而不見機”,說他不識時務,說他戰術正確但戰略失敗。
全書沒有一句肯定諸葛亮的話,卻也不敢全盤否定,怕被人看出破綻。
現實中歷史的利用
到宋代,《資治通鑒》引用《漢晉春秋》,稱其“事雖詳而不失真”,陳壽寫《三國志》時也未采《晉書》說法。
真正做史的人,知道該信哪個。
因為打仗結果可以被夸大,但補給路線不會,戰斗可以勝負不明,但軍隊動向不會騙人。
從戰后動向看,鹵城之戰是蜀軍小勝,戰略未破。
沒有哪個失敗者能在兩個月后再度北伐;也沒有哪個勝利者會連仗都不敢接。
司馬懿嘴里說“破之必矣”,事后卻按兵不動,這不是信心,是虛張聲勢。
毛澤東講過一句話,說司馬懿“料敵于先”,但接著就說,諸葛亮死后,他才敢進攻。
這不是褒揚,是評價,司馬懿不敢打,是事實。
連對手死了才敢動手的人,不可能“俘斬萬計”,除非,這些人是寫在紙上的,不是真在地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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