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 年 6 月的甘肅祁連山北麓，晨霧還未散盡，一野第 4 軍 10 師 33 團的剿匪部隊悄悄摸進一處隱蔽的山洞。當戰士們端著槍沖進匪巢時，卻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 —— 幾十名土匪整齊劃一地舉著雙手，為首的刀疤臉土匪憋著笑說：“長官，我們頭還在屋里梳妝呢！”

眾人面面相覷間，洞里傳來一聲清脆應答：“沒錯，我在梳妝呢。” 話音剛落，一位身著藏青布衫、面容清秀的中年女子款款走出，她高舉雙手徑直走到團政委任學耀面前，聲音帶著哽咽：“同志們，你們可算來了，我就是匪首吳珍子。”

1919 年，四川巴中的窮苦農家迎來第七個孩子。因無力撫養，剛滿月的女嬰被送給鄰村教書先生當童養媳，取名吳珍子。

15 歲那年，她不堪忍受智障丈夫的毒打，揣著兩個冷饃饃逃進深山，一頭扎進紅四方面軍的隊伍。

“那時候婦女獨立團剛成立，五百多號姐妹全是童養媳出身。”

吳珍子后來回憶，“穿上軍裝那天，我們抱頭痛哭 —— 這輩子頭一回有人叫我們‘同志’。”

這個瘦小的川妹子在衛生隊一干就是三年，用竹片當鑷子、草藥當麻藥，硬是從普通戰士晉升為排長，還火線入黨。

1936 年西路軍西征時，吳珍子所在的婦女獨立團改編為抗日婦女先鋒團。在河西走廊的冰天雪地里，她們白天抬傷員，夜晚縫軍衣，用凍僵的手指在羊皮上寫下入黨誓詞。團長王泉媛激勵大家：“我們多活一天，革命火種就多一分。”

1937 年 4 月的梨園口戰役，成為吳珍子人生的轉折點。

馬家軍騎兵如潮水般涌來，她背著傷員在雪地里爬了三天三夜，最終因傷口感染昏迷被俘。

在涼州監獄，她親眼看見政委吳富蓮吞針自盡，團長王泉媛被馬匪軍官拖走時，指甲在青磚上劃出的血痕至今仍在她夢里浮現。

“馬步芳把我們當戰利品，按戰功大小分給軍官。” 吳珍子攥緊拳頭，“我被參謀長韓德慶搶去當晚，咬掉了他半截舌頭。”

這個剛烈的川妹子被打得遍體鱗傷，卻在老廚娘的幫助下逃出魔窟。當她歷經 17 天爬行，渾身膿血地摸到蘭州八路軍辦事處時，卻因沒有證件被拒之門外。

沒想到命運再次跟她開了個殘酷的玩笑。逃亡途中，吳珍子被土匪馬程福擄走。當這個瘸腿土匪首領捂著潰爛的傷口哀嚎時，她掏出隨身攜帶的銀針：“我是護士，能救你。”

三個月后，馬程福的腿保住了，吳珍子成了土匪窩里的 “神醫”。她暗中給傷員灌輸革命思想，用土匪的藥箱給八路軍游擊隊送盤尼西林。

1943 年冬，她帶著 30 名土匪化裝成商人，在黑風峽伏擊日軍運輸隊，繳獲的 20 箱藥品和 50 支步槍連夜送到了八路軍駐地。

“那時候我總把黨證藏在棉襖夾層，想著哪天能縫回軍裝。” 吳珍子摩挲著褪色的紅布，“馬程福死后，土匪們推舉我當頭目，我立下三條規矩：不搶窮人、不碰婦女、專打惡霸。”

1950 年 6 月 10 日清晨，吳珍子對著山洞里的破銅鏡仔細梳頭。她換上珍藏多年的灰布軍裝，將染血的軍號和黨證縫進衣襟。當解放軍戰士沖進山洞時，她正在給最后一名傷員換藥。

“我等這一天，等了 13 年。” 審訊室里，吳珍子解開衣襟，露出胸前密密麻麻的傷疤，“這些刀傷是馬家軍的，這塊槍傷是給傷員擋子彈留下的。”

任學耀看著她拿出的軍號，號嘴上的齒痕清晰可見 —— 那是她在祁連山突圍時，為了給大部隊報信，用牙咬開凍住的號栓留下的。

由于特殊經歷，吳珍子最終被安排到青海某軍醫院工作。1951 年 3 月，黨組織恢復了她的黨籍。在手術室里，她握著手術刀的手依然穩如磐石：“不能穿軍裝，但能救人，這也是為人民服務。”

2001 年，82 歲的吳珍子在義診途中病逝。臨終前，她將珍藏的軍號和黨證交給組織，泛黃的黨證上，“吳珍子” 三個字依然鮮紅如血。

據全國婦聯 1980 年代調查，西路軍失利后，有 360 多名女戰士流落在西北民間。她們有的隱姓埋名當農婦，有的終生未嫁，卻始終珍藏著入黨誓詞。徐向前元帥在回憶錄中寫道：“婦女獨立團的同志們，用生命詮釋了什么是信仰。”

吳珍子的故事，是西路軍女戰士群像的縮影。她們用青春和熱血，在歷史的褶皺里寫下了最悲壯的傳奇。那些在祁連山上綻放的血色芳華，終將在共和國的星河里永遠閃耀。

資料來源

《被馬家軍俘虜后意外成為匪首的紅軍女排長》 西北小故事 今日頭條 2025 年 6 月 9 日
《紅軍史上建制最早、時間最長、影響最大的婦女團 —— 紅西路軍婦女抗日先鋒團》 甘肅省紅色紀念館官網 2021 年 12 月 17 日
《徐向前回憶錄》 解放軍出版社 1988 年版
《全國婦聯關于西路軍女戰士生存狀況調查報告》 全國婦聯檔案 1984 年
《馬步芳傳》 青海人民出版社 1995 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