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玄奘法師
正行走在印度求學的壯闊之旅中
另一位享譽后世的法師在濟南出生了
他以玄奘為榜樣
也踏上印度求學的孤旅
在譯經、律學與海上絲綢之路的開拓上
做出了卓越貢獻
在《南海寄歸內法傳》與《宋高僧傳》里
他的身影逐漸變得清晰
公元712年7月,唐睿宗禪位于太子李隆基。一個月后,唐玄宗繼位。此后,唐朝迎來了長達二十多年的繁榮局面。
同年,在人世度過了78個春秋的義凈法師卻生病了。他的病勢日漸加重,以致僧眾已為他準備后事,弟子崇勗還為他畫了像。法師深感“道茂年衰,卒難勝致,氣力漸劣”,便給諸弟子寫了一封遺書。
在遺書中,他用自身的經歷勉勵弟子,勸誡眾僧精進修行——“學戒學律之徒,莫違微細;學論學經之輩,須識邪疑。三學總成,佛之上愿。”
字里行間都充斥著對人生無常的慨嘆惋惜,以及深沉的遺憾——“所譯之經,虔敬無盡;未翻之典,愧恨彌深。”
我們不可能知道,在那個最后時刻,義凈法師眼前浮現了什么畫面,他又如何解構那畫面。
然而,當拂開歷史的迷霧,我們分明看到一個心念堅定、步履不停的修行人,踽踽獨行在求法之路上,用重重無盡的腳印向眾生講述著生命的真諦。
孤勇求真
公元645年,當玄奘法師成功從印度求法歸來而被唐太宗詔見時,11歲的義凈正在齊州西南四十里的土窟寺學習。
3年前,他在此出家,跟隨“正窺三藏,傍睇百家,兩學俱兼,六藝通備”的善遇法師學法。次年,善遇法師圓寂,慧智禪師成為義凈大師的軌范師。
這期間,他“精求律典、持戒甚嚴”“遍詢名匠廣探群籍,內外閑習今古博通”,可謂精進。
在慧智法師的鼓勵下,他前往當時的佛教中心長安、洛陽等地學習。在洛陽,他修習《對法》、《攝論》諸經,佛法造詣進一步提升;在長安,他又學習了俱舍、唯識等經。
由于當時佛教典籍中,對佛教各派觀點的記載與解釋存在差異,戒律的遵守尤為混亂,他深感若要解決困惑和弘法利生,必須到佛教發源地印度求取真經。
《宋高僧傳》記載,他自15歲起就“仰法顯之雅操,慕玄奘之高風”,于是便在心中立下了西行求法的宏愿。
心愿往往是行動的指南針。但行動的展開卻常常由天時、地利與人和等因素共同決定。直到公元670年,義凈法師36歲時,才與在長安結識的處一、弘祎等僧人相約前往印度求法。當時西去陸路因西域動亂而阻塞不通,大家決定搭乘商船取海路而行。
公元671年,37歲的義凈終于實現了愿望。這年秋天,他接受龔州馮孝詮的邀請,與之同達廣州。馮孝詮資產雄厚又篤信佛教,由于感佩義凈西行求法的決心,主動資助費用,促成了義凈等人坐船前往印度這一因緣。
在等待船出發期間,義凈法師返回齊州向慧智禪師等師友告別。禪師非常贊賞義凈法師紹隆三寶的志向,便鼓勵他:“爾為大緣,時不可再。激于義理,豈懷私戀?吾脫存也,見爾傳燈。宜即可行,勿事留顧。觀禮圣蹤,我實隨喜。昭隆事重,爾無間然。”
但當他帶著師父的鼓勵和祝愿再次回到廣州時,同行者只剩下小沙彌善行,其他人因畏懼波濤洶涌的大海而打了退堂鼓。義凈法師不改初衷,奮然抒懷到:“我行之數萬,愁緒百重思。那教六尺影,獨步五天陲。上將可凌師,匹士志難移。如論惜短命,何得滿長祇。”
這不可不謂道心深切,也啟發我們明白了一條規律——“如果一個人想要做一件真正忠于自己內心的事,那么往往只能一個人獨自去做。”我們終將體悟孤獨,接納孤獨,與孤獨融為一體。
行堅固愿
義凈法師在廣州登上波斯商船后,一路南行,奔赴注定充滿著無窮顛簸飄搖的旅途。但他不曾回頭,一去就是20多年。
他一路走走停停,親身感受著“路險難通”“孤步險隘”。他首辟從廣州經室利佛逝國(今蘇門答臘)至印度的“海上求法之路”,比鄭和下西洋早了600余年。其記載的航線、商船形制,如波斯船“長二十丈,張四帆”,成為唐代的航海指南。
到了室利佛逝國后,他在此停留6個月學習梵語和佛教典籍。接著經末羅瑜國、馬六甲海峽,到達羯荼國,又在此跟隨僧人大乘燈學習梵語近一年,之后才繼續向北而行。
途中,義凈患了病。“身體疲羸”,每走5里,竟需“百歇”,以致掉隊,甚至被手持刀弓打劫的山賊剝去了衣服。他聽說當地人會殺掉白皮膚的人祭天,就用污泥遍涂身體,再用樹葉遮蔽身體,扶杖徐行,這不可不謂驚心動魄。
取經的艱辛困難,從義凈法師創作的《求法詩》可見一斑:
晉宋齊梁唐代間,高僧求法離長安。
去人成百歸無十,后者焉知前者難!
路遠碧天唯冷結,沙河遮日力疲殫。
后賢若不諳斯旨,往往將經容易看。
即便如此,法師也從未生出退卻之心。等他終于抵達心中的理想之地那爛陀寺時,已經是公元673年了。
他在那爛陀寺停留11年,向著名僧人寶師子和智月等學習佛典,研究瑜伽、中觀、因明、俱舍、戒律等“五科佛學”,并進行佛教經典的翻譯,試譯了《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頌》、《一百五十贊佛頌》,同時考察印度佛教教規和社會習俗,并周游佛教圣跡。
在遺書中,他卻只用簡潔樸素的寥寥數語總結其西行經歷:
歲臨三十有七,愿到雙林之境。
哀別南去,遠達西征;
海路波濤,關山險阻。
歷三十之外國,將四百之真經。
法師無限寬廣包容的胸懷和無嗔無執的平等心,輕輕地敲擊著我們迷茫的心靈。人生如棋,落子就該無悔。
利樂有情
公元685年的冬天,義凈法師帶著梵本經文近400部,取海路乘船東歸,途中再度路過室利佛逝國。他在那里停留了近10年,一邊翻譯佛經,一邊書寫《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和《南海寄歸內法傳》這兩本重要著作。
《南海寄歸內法傳》主要記錄他在海外考察所得的有關佛教戒律等情況,是研究南亞次大陸歷史、地理和佛教史的重要資料。而《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則記錄了義凈求法路上的所見所聞,以及大唐時赴西域、南海和天竺的57位求法僧事跡。
他不愿他們的事跡湮沒不聞,于是為每人立傳,把他們舍身殉法的偉績弘揚出來。這是義凈法師以此心感悟彼心的產物,為眾生留下了可敬的“善知識”之文字影像。
公元695年,義凈法師與弟子貞固、道宏離開室利佛逝國,攜大量佛經和佛教圣物金剛座真容一鋪、舍利三百粒回到洛陽,受到武則天的親自迎接。
此后,法師“愿為眾生,志存翻譯”,將絕大多數精力用于翻譯佛經。起先,他參加于闐三藏實叉難陀法師主持的《華嚴經》翻譯,公元700年后,他自設譯場,親自翻譯佛經。先后在洛陽、長安諸寺譯出經書56部、230卷。《金光明經》《能斷金剛般若經》《孔雀王經》《藥師琉璃光七佛本愿功德經》等佛經均由他翻譯。他編寫的《梵語千字文》,是唐人學習外語的首選詞典。
他與鳩摩羅什、真諦法師和玄奘法師并稱為“四大譯經家”,更是玄奘法師之后又一位被賜封“三藏”的中原譯者。
宋僧贊寧法師在《宋高僧傳》里評價他“傳度經律,與奘師抗衡”。只不過,玄奘法師專注于唯識學研究,義凈法師側重律學研究。
弘一大師稱贊他:“博學強記,貫通律學精微,非至印度之其它僧人所能及,實空前絕后的中國大律師。”
在翻譯和寫書之外,法師對弟子們的教育關懷更令人感動。他在遺書中說:
汝等如吾言,行吾法:
吾若為石為土也,即為汝之屋宅;
吾若為楸為柏也,覆蔭汝之形容;
吾若為神為鬼也,即益資汝之精氣;
吾若為花為藥也,即加備汝之靈壽;
吾若為天為人也,即以甘脆為汝之飲食;
吾若得道得果也,即以威神令汝之安樂。
汝若違吾語,失吾言:
吾若為石為土也,汝死而不為丘墓;
若為楸為柏也,汝死而不為棺槨;
若為神為鬼也,為崇而不為荷護;
若為花為藥也,為毒而不為氣力;
若為天為人也,為惡而不為安穩;
若得道得果也,怖汝心而為伴為侶。”
字字句句都散發出無量的慈悲氣息,透著大菩薩的利他精神。
713年正月,79歲的義凈法師在長安薦福寺經院圓寂,葬于洛陽北原上,建有靈塔。45年后,以塔為中心,建立了金光明寺。今天,后人為紀念義凈法師,于2011年建成山東濟南義凈寺。
義凈法師雖為后人留下兩本傳記,但他卻以“海上玄奘”之姿,在現實的驚濤駭浪中書寫出比傳記更壯闊的史詩。他孤勇求真的意志、文明互鑒的胸襟、知行合一的律學實踐,早已超越宗教范疇,成為中華文明開放包容的象征。
“義凈之路,是梵唄與海濤的和鳴,更是中華智慧走向深藍的初航。”
“若無義凈,中世紀印度佛教史將失去最明亮的燈塔。”
時至今日,無數后人、學者的盛贊,似乎都不及義凈法師為我們點亮的這盞心燈。
文字|妙蒙 編輯|巍然
圖片|網絡 美編|妙能
責編|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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