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從來不僅僅關乎年齡,它更是現代中國歷史進程中最具張力和象征意義的文化符號與精神鏡像。6月29日,一場以“青春百年:當‘新青年’的吶喊遇見‘打工人’的低語”為主題的新書分享會,在北京三聯韜奮書店舉行。
美國韋爾斯利學院教授宋明煒、日本神戶大學教授濱田麻矢(線上)、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教授梁鴻、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講師李浴洋圍繞《少年中國:民族青春與成長小說(1900—1959年)》與《少女中國:“女學生”的一百年》兩部新譯著作(均收錄于“三聯學術”叢書),探討青年形象從“民族寓言”到“個體迷?!钡淖冞w,以及性別視角下被遮蔽的青春經驗。
《少年中國》宋明煒 著 康凌 肖一之 樊佳琪 廖偉杰 譯;《少女中國》 [日]濱田麻矢 著 高尚 喬亞寧 譯
從民族寓言到個體困境
宋明煒介紹說,其研究起點始于對上世紀90年代消費主義青春文學的不滿。他在《少年中國》中以梁啟超《少年中國說》為起點,梳理了1900—1959年文學中的青年形象演變,繼而指出,現代中國的青春敘事始終與民族命運緊密捆綁?!拔逅那嗄昙缲摗缙鸷诎甸l門’的使命,抗戰青年在流亡中尋找尊嚴。書中反復出現的‘成長’、‘理想’等關鍵詞,揭示了青年在宏大歷史中的角色?!?/p>
夏令營的青年學生(圖自《幸福的中國青年》,中國青年出版社,1955年)
補全青春敘事的拼圖
濱田麻矢的《少女中國》則撕開了被忽視的女性敘事。她指出,在梁啟超“少年中國”與陳獨秀“新青年”的宏大話語背后,女學生始終徘徊于歷史邊緣。五四時期,陳衡哲筆下女子學校是“臨時烏托邦”,凌叔華以白話日記打破文言霸權,但現實仍舊殘酷——魯迅讓子君喊出“我是我自己的”,卻將許廣平困于“助手與妻子”的雙重角色。
濱田麻矢
男性作家筆下的女學生往往被簡化:沈從文的翠翠是“自然精靈”,張恨水的冷清秋是浪子回頭的點綴,張愛玲未發表的同性欲望手稿湮沒于男性凝視。真正的突圍發生在文本之外:楊千鶴寫臺灣女校困境,朱天心質問臺北遺忘,王安憶讓女性在廢墟重建烏托邦?!芭缘某砷L是隱秘的游擊戰,”濱田強調說,“既要對抗家庭規訓,又要躲避宏大敘事收編?!?/p>
而當兩書并列,一個真相浮現出來:男性的“成長”指向民族成熟,女性的“覺醒”卻被簡化為婚戀選擇。梁鴻對此深有共鳴:“年輕女作家仍在標簽化困境中掙扎。書寫自我時,她們的優勢是細膩的生命體驗,困境則是被簡化為‘女性題材’?!?/p>
重建精神資源
面對當代青年的“內卷”“躺平”,嘉賓們試圖從歷史中尋找答案。宋明煒對比兩個時代:“戰亂中,青年在民族存亡里找到尊嚴;物質豐裕的今天,青年反而陷入意義危機。”李浴洋則指出結構根源,導致青年用“表情包抵抗宏大敘事”。
關于文學能否提供新路徑,梁鴻認為關鍵在于“情感結構”的共鳴:“路翎的《財主底兒女們》中蔣純祖的困惑,與今天青年的無力感遙相呼應。文學應幫助青年在固化結構中開辟可能性空間——像王安憶的《弟兄們》那樣重建烏托邦。”
作為科幻文學作品的研究者和譯者,宋明煒以劉慈欣的《微紀元》為例,提出科幻文學中的突破性:“它讓青年以‘人類文明保存者’身份登場。近年的中國科幻作品中,青年不再困于歷史目的論,轉而探索人類共同命運——這或許是激活想象力的新資源?!?/p>
濱田麻矢則介紹了日本青年的現狀,如社會老齡化和少子化嚴重,年輕人普遍存在著一種模糊的不安,而這竟然導致了“離職代辦”等服務的興起?!八麄冇糜哪饨箲],這或許也是一種抵抗。在競爭的高壓下,年輕人更共情‘普通人的掙扎’?!?/p>
《新青年》封面 宋明煒攝
整場活動以宋明煒的總結收束:百年前,梁啟超幻想“少年中國如旭日初升”,魯迅卻看見“世上的青年也多衰老”。變的其實是講述方式:從啟蒙火種、革命燃料到消費標簽、自嘲盾牌。當《少年中國》與《少女中國》并置,恰恰共同揭示了青春敘事的復調性——它既承載民族想象,亦記錄個體掙扎。
發布會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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