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天啟年間,北京城里有個木匠叫馬三寶,手藝那是沒得說。他做的家具,不用一根釘子,全憑榫卯相接,用上十年八年都不帶松動的。最絕的是他做的門,開關起來沒半點聲響,街坊們都管這叫"活門"。
這天一大早,馬三寶正在鋪子里刨木頭,忽然聽見外頭一陣喧嘩。他抬頭一瞧,好家伙,四個錦衣衛騎著高頭大馬停在門口,領頭的那個腰牌一晃:"奉九千歲之命,傳木匠馬三寶即刻入府!"
馬三寶手里的刨子"啪嗒"掉地上,心里直打鼓。這"九千歲"是誰?正是當朝司禮監秉筆太監,東廠提督魏忠賢!老百姓背地里都叫他"魏閹狗",可當面誰敢這么叫?那是要掉腦袋的。
"這位爺,不知九千歲傳小人有何貴干?"馬三寶陪著笑臉問道。
錦衣衛鼻孔朝天:"廢什么話!去了就知道。趕緊的,誤了時辰有你好看!"
馬三寶趕緊擦了擦手上的木屑,跟媳婦張氏交代幾句,就跟著錦衣衛走了。路上他這心里七上八下的,自己一個平頭百姓,怎么就被魏忠賢盯上了?
到了魏府,馬三寶腿都軟了。這哪是宅子啊,簡直比皇宮還氣派!亭臺樓閣,假山流水,一進院子套著一進院子。領路的太監帶著他七拐八繞,最后來到一處新修的院落前。
"這就是你的差事。"太監尖著嗓子說,"九千歲嫌這門開合有聲響,要你給整治整治。做得好有賞,做不好..."太監嘿嘿一笑,沒往下說。
馬三寶仔細檢查那兩扇朱漆大門。好木材啊,上等的金絲楠木,就是門軸做得糙了些。他松了口氣:"請公公回稟九千歲,小的三天就能修好。"
"三天?"太監一瞪眼,"九千歲明兒就要用這院子,今晚必須完工!"
馬三寶心里叫苦,可哪敢說個不字?只好硬著頭皮應下。他讓人找來工具,又特意要了幾味藥材。旁人看得稀奇:"修門還要藥材?"
馬三寶笑道:"這是祖傳的方子,配成藥膏抹在門軸上,保準比抹香油還滑溜。"
當天夜里,馬三寶挑燈夜戰。他把門軸重新打磨,榫卯處涂上特制藥膏,一直忙到雞叫頭遍才完工。管事太監試了試,這門開合果然沒半點聲響,跟長了腳自己走似的。
"好手藝!"太監難得露出笑臉,"九千歲準有重賞。"
第二天晌午,馬三寶正在家補覺,忽然被一陣砸門聲驚醒。他剛開門,就被兩個錦衣衛按倒在地,鐵鏈子"嘩啦"就套脖子上了。
"好你個馬三寶,竟敢謀害九千歲!"錦衣衛厲聲喝道。馬三寶魂都嚇飛了:"大人明鑒!小的就是修個門,哪敢謀害九千歲啊?"
"還敢狡辯!那門軸里你下了什么毒?九千歲今早被門夾了手,現在整條胳膊都腫了!"馬三寶一聽,眼前發黑。他用的藥材都是活血化瘀的,哪來的毒啊?這分明是栽贓!可沒等他辯解,就被拖走了。
大牢里陰冷潮濕,馬三寶蜷縮在角落,心里跟明鏡似的——這是被人算計了。正發愁呢,忽然聽見隔壁牢房有人咳嗽。
?"新來的?犯了啥事?"那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木頭。馬三寶嘆氣道:"給魏忠賢修門,被誣陷下毒。"
"嘿,又一個。"那人冷笑道,"這月第三個了。那老閹狗專挑有家眷的手藝人下手,訛詐錢財都是輕的,多半是看上人家媳婦了。"
馬三寶一聽,腦袋"嗡"的一聲。他媳婦張氏雖不是天仙,可也眉清目秀,尤其那雙巧手,繡的花跟真的似的。要真被魏忠賢盯上...
正說著,獄卒來提人:"馬三寶,九千歲開恩,讓你媳婦來探監!"
張氏拎著食盒進來,眼睛哭得跟桃似的。馬三寶抓住她的手:"家里沒出事吧?"
張氏搖頭,壓低聲音:"今早有太監來家,說只要我...我肯去魏府當繡娘,就放了你。"說著眼淚又下來了。
馬三寶氣得渾身發抖:"這老畜生!你別去,我就是死..."
"噓——"張氏突然捂住他的嘴,從袖子里摸出個小紙包塞給他,"先把這吃了。"
"這是?"
"解毒丸。"張氏眼神忽然變得犀利,"我跟藥鋪王掌柜打聽過了,魏忠賢中的是'蝎子草'的毒,那玩意碰著傷口就腫。他這是自導自演呢!"
馬三寶驚得合不攏嘴。他這媳婦平日溫溫柔柔的,沒想到還有這心眼。
"我尋思著,與其躲,不如將計就計。"張氏附耳說了幾句,馬三寶眼睛越瞪越大。
三天后,張氏梳妝打扮,跟著太監去了魏府。魏忠賢正在花園涼亭里喝茶,見張氏來了,綠豆小眼直放光。
"民婦參見九千歲。"張氏行禮時,故意讓袖子滑落,露出一截白藕似的手臂。
魏忠賢笑得滿臉褶子:"免禮免禮。聽說你繡活不錯?"
"回九千歲,民婦還會推拿。看您這手腫的,要不民婦給您按按?"
魏忠賢正巴不得呢,忙不迭伸出那只"中毒"的手。張氏不慌不忙,從懷里掏出個小瓷瓶:"這是家傳藥油,配上推拿,保管藥到病除。"
說來也怪,那"腫"了三天的手,經張氏一按,居然消了不少。魏忠賢大喜:"好手藝!留在府里當個女官如何?"
張氏故作羞澀:"能伺候九千歲是民婦的福分。只是..."
"但說無妨!"
"民婦那口子雖然蠢笨,可打家具確實有一手。九千歲府上缺不缺木匠?"
魏忠賢心里冷笑,這婦人倒會打算盤。不過轉念一想,把馬三寶攥在手心里,還怕這小娘子不聽話?當即拍板:"準了!明兒就放人。"
第二天馬三寶果然被放了,可腳上戴著鐐銬,直接被押到魏府當差。魏忠賢給他安排了間作坊,專門給府里做家具,實則就是軟禁。
晚上,張氏偷偷來找馬三寶:"都安排好了。我觀察了三天,這老賊每日午時要在那涼亭小憩,雷打不動。"
馬三寶從木料堆里摸出幾塊奇形怪狀的木頭:"按你說的,做好了。"
張氏點點頭:"明日你找機會見見趙牢頭,他欠咱家的人情該還了。"
第二天中午,魏忠賢照例在涼亭打盹。這涼亭新換了把太師椅,是馬三寶連夜趕制的,據說用了什么"安神木",坐著特別舒服。
魏忠賢往上一靠,果然渾身舒坦,不一會兒就打起呼嚕。正睡得香呢,忽然覺得椅子在動。睜眼一看,嚇得魂飛魄散——這椅子竟自己站起來了,四條腿像活物似的,正往池塘邊上走!
"救...救命啊!"魏忠賢想站起來,可這椅子背突然彈出兩根帶子,把他捆得結結實實。
池塘邊的假山后頭,馬三寶和張氏憋笑憋得臉通紅。原來那椅子底下藏著機關,馬三寶用做"活門"的技藝改良了榫卯,讓椅子能自己走動。張氏則買通了小太監,特意在魏忠賢茶里下了點蒙汗藥。
眼看椅子就要栽進池塘,忽然假山后轉出個人來,正是牢頭趙五。他一個箭步沖上前,"及時"拉住椅子,還故意大喊:"九千歲小心啊!"
這一嗓子把全府的人都招來了。眾人只見魏忠賢被捆在椅子上,褲襠濕了一大片——嚇尿了。
更絕的是,涼亭頂上突然傳來"噗嗤"一聲笑。眾人抬頭,發現說書人老周不知何時趴在那,把剛才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三天后,北京城茶樓酒肆都在傳:九千歲的椅子成精了,差點把他扔池塘里喂王八。有鼻子有眼的,連魏忠賢尿褲子的事都傳開了。
魏忠賢氣得七竅生煙,可抓誰說理去?椅子確實是馬三寶做的,可人家一口咬定是九千歲"洪福齊天",讓普通木頭都有了靈性。至于說書人老周,早跑沒影了。
半個月后,馬三寶家的房子半夜起火。幸虧鄰居發現得早,一家子才逃出來。第二天,有人在灰燼里發現塊東廠的腰牌...
"走吧,這北京城是待不得了。"馬三寶嘆氣道。
張氏卻笑了:"怕什么?我早讓老周把'椅子精'的故事編成話本了。聽說已經傳到江南去了。那老閹狗越追殺,這故事傳得越邪乎。"
果然,這故事后來傳得神乎其神。有說魏忠賢作惡多端遭天譴的,有說馬三寶是魯班再世的。等崇禎皇帝登基收拾魏忠賢時,"椅子精"的故事已經成了壓垮魏閹的最后一根稻草。
至于馬三寶一家,聽說后來在江南開了間木匠鋪,專做"活門活椅"。有好奇的問起魏府的事,馬三寶總是笑而不答,倒是張氏會意味深長地說:"這人啊,缺什么就顯擺什么。那些個太監,越是沒根的東西,越愛擺譜..."
這話傳到北京,把魏忠賢氣得又摔了一套茶具。不過那都是后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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