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尋空的營效啟示錄
Labubu火爆出圈,帶動其母公司泡泡瑪特的股價與市值一路飆升。創始人王寧也憑借這股潮流東風,登上了河南首富的寶座。
聚光燈下,人們在探尋泡泡瑪特持續引爆市場的商業密碼時,王寧在2023年一次分享中提出的“無用經濟學”理論,再次被翻出并成為熱議的焦點。
究竟什么是“無用經濟學”?這個聽起來有些反常識的理念,是如何支撐起一個市值數百億的商業帝國的?這篇文章來聊一聊。
01 無用經濟學是什么?
從字面上看,“無用經濟學”是一種悖論:越是沒用的東西,反而越值錢。這種說法略顯極端,一個更好理解的解釋是,一件商品的價值,并非由其功能屬性決定,而是源于消費者的主觀需求與情感認同。
這與經濟學中的“主觀效用論”不謀而合。該理論認為,價值并非內在于商品之中(如生產成本或勞動時間),而是存在于消費者的頭腦里。它是主觀的、因人而異的。
經典的鉆石與水悖論便是最好的注腳:水對生命至關重要,客觀價值極高,但因其充裕,邊際效用極低,故而廉價;鉆石由碳元素組成,幾乎沒有實用價值,但因其稀缺,能滿足人們對美、永恒和身份的渴望,主觀效用極高,故而昂貴。
王寧正是這一理論最堅定的實踐者。他曾斷言:“產品只要有了功能屬性,都意味著生命周期的短暫和與生俱來的衰變。只有那些‘無用’的東西,才能夠經歷更長的時間,這就是藝術的魅力,也是我們這個行業的魅力。”
為了闡釋這個觀點,他提出了一個比喻:
你是個超級富豪,住在一個莊園里……假設你出門時忘了關水龍頭,一天的水費是40元,你會感到焦慮。但如果你家莊園門口的景觀噴泉開一天,花費400元,你卻不會焦慮。
水龍頭對應著功能性價值,它會瞬間激發我們的理性,讓我們計算成本與損耗;而噴泉則對應著情感性價值,它關乎美感、體驗與氛圍,觸動的是我們的感性。
王寧接著拋出了那個直擊靈魂的問題:“我們做消費品,是把人拉著去‘水龍頭’那里?還是‘噴泉’那里呢?”
答案,顯而易見。
那么,消費者愿意為這種“無用”的感性價值買單,其底層的心理動機又是什么?王寧將其歸結為兩點:“滿足感”與“存在感”。
滿足感是基礎的精神愉悅,而存在感,則是更高階的社交與自我認同需求——它旨在回答那個永恒的問題:“告訴別人,你是誰?”
在物質極大豐富的今天,這種“存在感”的尋求方式已然部落化。王寧洞察到:
“現在是物質豐富的時代...分成了很多個圈子和部落,每個部落里可能都需要存在感和滿足感。球鞋就是相當大的一個部落,茅臺也是個很大的部落...大家都在各自的市場或者部落里面,尋找一個讓人有存在感、滿足感的方法。”
這精準地解釋了,為什么潮玩能迅速崛起,成為一個獨立的、凝聚力極強的部落。它和茅臺、球鞋一樣,為特定人群提供了獲得身份認同的獨特社交貨幣。
一個看似“無用”的Labubu玩偶,在它的部落里,卻是一件極度有用的社交工具。它既是開啟同好對話的鑰匙,也是彰顯個人品味與圈內地位的徽章。
這,便是“無用經濟學”的真正魔力所在——它為純粹的情緒定價。
02 泡泡瑪特如何實踐無用經濟學?
理解決定了方向,泡泡瑪特將“無用經濟學”的理念,系統性地融入了商業實踐的每一個毛細血管之中。
●價值錨點轉移:從實用功能到情感載體
泡泡瑪特實踐“無用經濟學”的第一步,也是最決絕的一步,便是讓產品去功能化,將產品的價值錨點,從實用功能徹底轉移到情感價值之上。
因為一旦產品被賦予了任何實用功能,消費者的決策邏輯就會立刻被拉回理性計算:這個功能我需要嗎?它的性能如何?同類產品里它的性價比高嗎?王寧曾用一個形象的例子來說明這一點:
“假設MOLLY的頭拔掉是個U盤,你還會不會買這么多?你肯定不會。因為你每買一個U盤MOLLY,都會琢磨一下,我為什么又買了一個U盤?我已經有好幾個了,用不了這么多!”
一個潮玩玩偶的物料成本極低,一旦勾起消費者值不值的思考,其商業模式便無從談起。而當價值錨點轉向情感后,一切都變得不同。
情感是純粹主觀的,其價值高低完全由消費者的內心需求決定。只要消費者認為它滿足了自己的情感渴望——無論是治愈、陪伴,還是個性的彰顯——那么付出高昂的價格也心甘情愿。
這正是幾百元,乃至二手市場上數千元的Labubu能夠成立的根本原因。人們購買的,從來不是那幾十克塑料,而是Labubu那精靈古怪、亦正亦邪的氣質所帶來的精神滿足。相對于這份獨一無二的情感價值,其物理成本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稀缺+“盲盒”機制放大情緒價值
在確立了情感載體的定位后,泡泡瑪特運用了兩大核心機制——制造稀缺與盲盒玩法,來持續放大消費者在購買過程中的情緒波動和最終獲得的價值感。
從經濟學角度看,越是稀缺的商品,越能激發人們的追逐欲,價格也越高。王寧將泡泡瑪特比作潮玩行業的唱片公司,將簽約的藝術家比作幾百年前最優秀的鋼琴家。通過獨家簽約這些本身就具備稀缺性的藝術家IP,泡泡瑪特從源頭上就掌握了價值的核心。
在具體的商品生產上,泡泡瑪特同樣對供應量進行著微妙的控制。面對火爆的Labubu,有人會問:既然需求如此之高,為何不直接擴大生產、滿足市場?
現代工業對此毫無難度。但泡泡瑪特深知,一旦Labubu變得人手一個,它在消費者心中那份獨特的魅力和令人向往的光環便會迅速消退。這種對供應量的精妙控制,正是維持其渴望度的關鍵。
而盲盒玩法,則是將這種由稀缺性帶來的渴望,轉化為一場情緒體驗。它將購買行為從“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確定性交易,轉變為“購買一個充滿未知和驚喜的體驗”,將情緒價值放到最大。
當然,這種玩法也必須直面主觀效用論中的邊際效用遞減規律。當你抽到第一個重復的MOLLY時,滿足感會急劇下降,甚至變為負效用,消費的欲望也會隨之減弱。
泡泡瑪特如何對抗這一規律,讓消費者持續購買?
答案是:通過不斷推出新系列,來創造全新的“第一單位”消費。 當你對MOLLY職業系列感到厭倦時,全新的MOLLY太空漫游系列已經上架。
對于消費者而言,這是一個全新的欲望起點,對每一個新款式的渴望,都將邊際效用重新拉回了峰值。泡泡瑪特正是通過這種永動機般的產品迭代,巧妙地在宏觀層面戰勝了單一產品的效用遞減宿命。
●構建存在感,從社交貨幣到部落文化
“圈子不同,不必強融”,這句網絡流行語道出了現代社交的真相。哈雷摩托或許是最早的社群營銷實踐品牌,早在幾十年前,哈雷摩托就通過其獨特的轟鳴聲、皮衣文化和搖滾精神,構建了一個外人難以理解、內部成員卻引以為傲的騎士部落。
泡泡瑪特通過隱藏款、限量款的稀缺性設計,讓一個小小的玩偶具備了硬通貨的屬性。抽中一個稀有的Labubu,其意義遠超玩具本身。它意味著幸運、資歷與品味,是持有者在“娃圈”這個部落里最直接的身份象征和社交資本。在小紅書上曬出隱藏款,在同好群里展示收藏墻,這些行為極大地滿足了消費者的“存在感”。
更重要的是,泡泡瑪特通過鼓勵開箱分享、交換、改造等一系列互動行為,將孤立的個體收藏,轉化為了充滿活力的群體社交活動。為了集齊一套MOLLY而去二手平臺或線下社群“換娃”,這個過程本身就促進了同好之間的深度交流,形成了緊密的社群關系。
就這樣,一個個看似無用的玩偶,成為了連接人與人的情感紐帶,構建起一個龐大而活躍的潮玩部落。而隨著泡泡瑪特品牌影響力的擴張,這個部落的邊界也在一圈圈向外輻射,讓原本小眾的亞文化,逐漸走向了更廣闊的大眾視野。
●以陪伴代替故事
談及IP,迪士尼是繞不開的豐碑。無論是米老鼠還是冰雪女王,其生命力都根植于強大的故事內核。消費者購買迪士尼的玩偶,買的是玩偶所承載的那個關于愛、勇氣與夢想的故事。
相比之下,泡泡瑪特的IP幾乎沒有讓人印象深刻的完整故事,這也使其飽受質疑。
然而,這恰恰是“無用經濟學”在IP戰略上的獨特實踐:它選擇用“高頻的陪伴”來代替“深度的故事”,重塑了IP的生命邏輯。
我們常說情緒價值,而陪伴本身就是一種極其重要的情緒價值。當年風靡一時的游戲《旅行青蛙》,沒有任何劇情,卻靠著那只隨機出門、偶爾寄回明信片的青蛙,為無數人提供了深刻的情感慰藉。
泡泡瑪特通過持續、高頻的產品更新,讓MOLLY、Labubu、Dimoo等核心IP不斷以新的主題、新的形象出現在消費者的生活中。今天你收藏了“花卉系列”,下個月“美食系列”又帶來了新的期待。
在這個不斷的收藏、期待、與同好交流的過程中,這些IP形象仿佛成了一位老朋友,無聲地融入了消費者的日常,見證了他們的喜怒哀樂,從而建立了深刻的情感羈絆。
這種無需宏大敘事的陪伴式IP,正是“無用經濟學”的精髓體現。它展示的是,IP的價值核心,不一定在于其背景故事(這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功能”),而在于它能否作為一個純粹的情感符號本身,長久地存在于消費者的生命里。這是一種更輕、更快,也更符合當下碎片化時代特征的IP養成之道。
當我們跳出泡泡瑪特本身,來審視“無用經濟學”時,會發現它更像是一個時代的隱喻,一面折射出新消費浪潮下價值尺度正在發生根本性重塑的鏡子。
第一個重塑是從“物的敘事”到“人的敘事”的權力轉移。
傳統的消費品,其價值由物本身決定——它的材質、功能、品牌歷史,共同構成了一套由生產者主導的物的敘事。而“無用經濟學”在于,它將敘事的權力交還給了人。
一個沒有故事的MOLLY,其意義完全由擁有它的人來定義:它可以是辦公桌上對抗壓力的伙伴,是失意時無聲的慰藉,是與同好相認的信物。產品的價值不再是固定的出廠設定,而是一個流動的、由無數個體主觀情感共同構建的意義網絡。
這預示著,未來的品牌將不再僅僅是產品的提供者,更需要成為意義的激發者和社群的培育者。
第二個重塑是“情緒基礎設施”的崛起。
如果說公路、網絡是物理世界和數字世界的基礎設施,那么泡泡瑪特所做的,可以被看作是在構筑一種“情緒基礎設施”。在原子化、高壓力的現代社會中,個體的情緒疏解與精神安放成為一種剛需。
一個盲盒、一場音樂節、一次電競比賽、甚至一杯特調咖啡,它們看似無用,卻共同搭建起一個可供人們隨時接入、低成本獲取慰藉與快樂的系統。這種“情緒基建”的商業價值,或許才剛剛開始被挖掘。
最后,回到王寧的 “無用經濟學”,其未來并非沒有挑戰。當最初的潮流熱度與盲盒的新鮮感褪去,當更多玩家涌入情緒消費的賽道,泡泡瑪特能否持續為那些無用的IP注入新的情感能量,讓陪伴的故事延續下去,將是其面臨的終極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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