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簡介:
寬寬,作家、中國美學研究者、中醫(yī)針灸師。作品有非虛構長篇《長夏記》,散文集《36歲,人生半熟》《如花在野》。
寬寬身上有種沉靜如水的力量,正如她的寫作,不急不緩,徐徐道來。不管身處何地,從事何種職業(yè),她都堅定地遵從了自己內(nèi)心的選擇。而始終陪伴在她身邊的,是一直默默支持她的丈夫,兩人一起攜手走過了20年。在她的新書《長夏記》中,讀者能看到兩人從最初的試探、磨合,到全然打開心扉接納對方,再到攜手并肩共渡難關的成長歷程。平淡真誠的敘述中有一種相濡以沫的溫暖,讓人心生向往。
書的最后,她寫自己為了給女兒更廣闊的生活天地,在35歲那年和丈夫毅然放棄了前景大好的工作機會,移居大理,共同面對和規(guī)劃未知的生活。如今,八年光景一倏而過,一家三口已回到北京。近日,寬寬講述了她《長夏記》的創(chuàng)作歷程和所思所感,以下是她的自述——
■口述:寬寬作家
■記錄:黃婷中國婦女報全媒體記者
這20年正如人生四季中的“長夏”
《長夏記》寫于五年前。2020年的夏天,我開始動筆,直至2021年秋天寫完。成稿后,放置數(shù)月,修改一遍,再放置半年,再修改一遍,直到一個字都不再改。最后一版定稿,已是2023年的夏天。
在書寫之外的現(xiàn)實人生,我隱隱感到時代即將迎來劇變。不知往后還有沒有機會,再像這樣以“書寫”安放好另一個“20年”。念及此,寫作時便尤其純粹、忠實。一稿只顧“寫出我心”,就像生了一個孩子;修改的過程,又如養(yǎng)大孩子。我既想保持本來的天性,又擔心過于自我,將來不能很好地與世相對。于是艱難地探尋著一種平衡,一條中道,結果還算令自己滿意。
書中所記,前后跨度20年,從我的17歲到37歲。這20年,正如人生四季中的“長夏”。天地的四季,春生、夏長、秋收、冬藏,若無“長夏”為之化,則草木雖繁茂而果實不成,秋既無收,冬亦無藏。書名《長夏記》由此而來,我喜歡這個名字,它是一個恰當?shù)碾[喻。寫作的由頭,如《自序》里的第一句:“我對人生總是全力以赴,試圖讀懂隱含的義理。”走過的路,我總是不厭其煩地記錄、梳理、思考、總結,想要探尋其中隱藏著何種征兆、何種啟示、何種義理?
與前兩本書相比,《長夏記》結構不同,寫作時面對的人亦異。寫《36歲,人生半熟》,面前是眾多與我同處相似人生階段、面對相似困惑的人,會顧及文字情緒、觀點輕重。《如花在野》成于閉關兩年間,想要使頭腦中的觀眾消失,回歸純粹面對自我的寫作狀態(tài),像與自我的對話,自言自語。再到寫《長夏記》時,我終于克服腦中出現(xiàn)觀眾的問題,也走過自言自語階段,進入自然流動的寫作狀態(tài),在寫作生涯中第一次感受到被一股潛隱的力量推動著成文。這種寫作狀態(tài),過去我常常在其他作家的寫作經(jīng)歷中看到過,一直很好奇是否真的存在,直到自己體驗過。
追求理想感情關系的內(nèi)涵
與一個人結成的親密關系,人們有時稱之為“愛情”,這個詞帶著浪漫主義的感性,而“親密關系”,又帶著心理學的指涉。這些標簽,我總是很難將之內(nèi)化,內(nèi)心的隔閡從未消失。
一條路,兩個人,并肩生長的20年,我更愿把這種聯(lián)結,稱作“情義”,一個中國文化特有的詞。“情”由感性引動,“義”受理性規(guī)訓。情義二字,言簡義豐地道盡了人與人之間,互相的養(yǎng)育,互相的陪伴,互相的成全。
《長夏記》書寫的主題,正在這個范疇。人生山一程水一程,相愛的兩個人,愿將情義凝成星光,照耀彼此的長夜,這是我追求的理想感情關系的內(nèi)涵。它包含各自的努力,也有天命的賞賜。它帶領我去的方向,從來都是——各自做力所能及的事,一起做樸素干凈的人。
如果說我們這段關系有能讓他人參考的,只有一點,那便是任何關系都是自我的延伸。因此,不論什么時候,面對什么關系,自我的生長都是第一位的。
這20年,我和他表現(xiàn)好的部分,主要是各自對自我成長負全責。我們非常在意自己是否一直在精進——不是物質和名利上的鉆營和進步,而是在心性和本事上的精進。心性有沒有更敏銳、穩(wěn)定、平和、天真?本事上,有沒有能扛更復雜的事、拓展更復雜的局面、鉆研更精深的學問?為他人和社會創(chuàng)造更多價值?這是我們未變的追求。
當下,年輕人似乎不愿意戀愛和進入婚姻,因為年輕人對情感關系的恐懼已經(jīng)超過了渴望。這是社會高度精密化、物質化、目的化的必然結果。
但我還是認為,勇敢去經(jīng)歷很重要。作為個體,要盡力克服時代的弊病,回到本質。對待戀愛和婚姻,不要完全跟隨外在的聲音。彼此喜歡就暢快地去談戀愛,久處不厭就結婚,進入下一層境界的關系,看下一程風景。如果不得不分開也沒關系,并沒有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于我而言,是否結婚生子,改變的是人生的軌跡,不變的是人生的志趣和志向,比如享受獨處、對人生有無盡的探索欲、渴望不斷生長。就像我現(xiàn)在的生活,有家人有孩子,生活的一半時間要在關系中度過,另一半時間是自己的。在關系中度過的那一半時間,好像也還是自己的,和家人、孩子彼此尊重,各自做力所能及的事,并沒有侵蝕掉各自的獨立性,內(nèi)在也一直是安靜的。
完成作為女性的探索和表達
曾經(jīng)執(zhí)著追尋星辰大海而輕視兒女情長的我,如今通過這本書完成了作為女性的自我探索與生命表達。
20年前,當我窩在學院里研究課題時,在無數(shù)趕論文的深夜,總是忍不住抽離出學術語境,思索女性的現(xiàn)實人生,有困境也有生機。而我也迷茫于自己作為女性,又將如何過好這一生?
那時遠夠不到自洽的答案,只有一個尚在萌芽的認知:女性議題的答案,不在學術研究里,不在公共敘事里,在無數(shù)女性的人生內(nèi)部。我想把自己的人生當作探索的道路,為女性增加一個實踐過得扎實的“樣本”。
這本書,是我的探索和答案之書,也是送給女兒的人生禮物。《長夏記》的故事,止于她能清楚記事的年齡。在此之前的茫茫時空,我一徑寫下,供她將來查看自己的來路。那些平常說不出的話,就以實踐過的人生記錄來代言——作為女性,永遠永遠,專注務實地發(fā)展自己。
年輕時困于“小我”,是必經(jīng)之路。人生起起落落,不因表面的繁榮,忽視內(nèi)功的不足;不因身處谷底,便怨天尤人,認清這個世界終究是憑實力說話。唯有專注、務實地,于內(nèi)外兩條道路不懈耕耘,才能一步一步蛻變。
然而以上這些,遠非終途,只是舟楫。它載著我們突破“小我”之困,窺見更大的氣象,如“滴水溶于大海,溪流匯于江河”,自我的意義,終將在無我的路途中,得以彰顯,得以實現(xiàn)。
這條路,我仍在走著,《長夏記》記錄著其中很長的一程。這條來路,寄望成為她人生的光源之一,如我一直被前人的光照亮著。
對我來說,生活總是先于文本,生長也大于追求。接下來,我想書寫更廣闊的敘事:關于教育、關于中國美學,還有記錄有關人到中年志趣大變、重塑自我的真實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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