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定一事,向來是"唯物"與"唯心"之爭的戰場。有人捧著一件瓷器,先不問胎釉如何,倒是大談"傳承有序",仿佛這四字真言一出,便可遮百丑。
其實不過是心虛的幌子罷了。倘若傳承可作鐵證,那世上假古董怕是要少去大半:造假者只消編個動聽故事,豈非一切好說?
瓷器的真假,原不必如此玄虛。造型、胎體、釉面、紋飾、款識,此五者便是照妖鏡。但照妖鏡也須持鏡人懂得用法,否則鏡面蒙塵,妖怪便要笑著走脫了。
故而首要之事,竟是學歷史。這道理,與看病先問診把脈無異。不知病理,何以斷癥?
汝窯之貴,向來為世人津津樂道。究其根源,竟是拜那徽欽二帝所賜。二帝荒唐,弄出個"靖康之恥",致使汝窯在戰亂中損毀殆盡。
到了南宋,張俊搜羅十幾件汝窯進獻高宗,便得厚賞。短短幾十年間,汝窯已成稀世珍寶。后世帝王更是趨之若鶩,直到清末流散海外,成了拍賣行上的壓軸戲。這段歷史若不清楚,見了汝窯也只會"瞎子摸象"。
歷史之于瓷器,猶如年輪之于樹木。不知歷史脈絡,鑒定便是無本之木。常見有人捧著件"宋代"瓷器,胎釉紋飾皆不對路,卻偏要強辯"傳承有序",實在可笑。
歷史不會騙人,騙人的只是那些半吊子的"鑒賞家"罷了。歲月留痕,是瓷器最忠實的證人。
一件傳世古瓷,底足必然光滑如撫嬰兒肌膚;碗盤內部磨損雜亂無章,釉面失了火氣,器身斑駁如繁星。這些痕跡,造假者雖竭力模仿,終是形似神非。他們不懂,歲月是最有耐心的藝術家,一筆一畫都要經年累月,豈是急就章可比的?
新瓷的火光,行話叫"賊光",刺目得很,像是暴發戶頸上的金鏈子,晃得人眼暈。而古瓷的"寶光"則溫潤內斂,是大家閨秀的風范。
這"潤"字最難作假。造假者用酸咬、用砂磨,弄出來的"老氣"總帶著股刻意,如同老嫗涂脂抹粉,反顯其丑。
胎為骨,釉為衣,底足更是重中之重。古代制瓷技術有限,練泥、制坯都不比今人精細。元代瓷器底足常見乳突和跳刀痕,明代則滑潤許多,清代用模子,更為規整。
造假者常玩"老胎新接"的把戲,拿個舊底接上新瓷,瞞天過海。殊不知胎釉結合處必有破綻,如同嫁接的果樹,接口處總不自然。
釉面學問更深。永樂白釉常在邊角積釉,泛出淡青色;明代釉面因含鉀鈉多呈青白;康熙瓷器口足處的粉質白釉,年久易破泡剝落。這些特征,造假者即便知道,也難以完全復制。釉面的堅硬與疏松,更是微妙難言,非老手不能辨識。
出土痕跡亦不可輕忽。北方干燥,瓷器多受土蝕;南方潮濕,水漬嚴重。造假者用乳膠、蛋清偽造土銹,卻總顯得浮于表面,不如真品貼骨。我曾見一造假者,將新瓷埋入糞坑三月,取出后土銹倒是"自然",卻掩不住那股子臭味,令人啼笑皆非。
款識紋飾,放在最后查驗。若前述各項都已過關,款識紋飾不過錦上添花。如今的造假技術雖高,終究跨不過時間這道坎。千百年歲月留下的痕跡,豈是幾日功夫可以模仿的?
鑒定一事,最忌神話造假。凡是仿品,必有破綻。這些年眼見多少"專家"打了眼,反倒是那些不聲不響的民間藏家,憑著真才實學撿了漏。可見學問之道,貴在踏實,不在虛名。
瓷器如人,經得起時間考驗的,方為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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