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老輩人常說:"手藝到了頂,神仙也吃驚。"
這話擱在木匠張巧手身上,那可真是再貼切不過了。
張巧手本名叫張老實,可打從他二十歲那年雕了個會打鳴的木公雞,把全村人唬得五迷三道之后,這"老實"二字就再沒人叫了。
要我說啊,這人手藝是巧,可性子比那倔驢還犟三分。
話說那年三伏天,張巧手突然把鋪子門一關(guān),在屋里叮叮當當敲打了七七四十九天。
街坊鄰居隔著門縫瞧,好家伙!這老張頭發(fā)蓬得跟雞窩似的,眼窩子陷進去能養(yǎng)魚,可手里那把刻刀舞得跟穿花蝴蝶似的。
"老張啊,歇會兒吃口飯吧?"隔壁王婆子端著碗酸梅湯在門外喊。
"別吵吵!正琢磨這鳳凰尾巴咋翹呢!"屋里傳來沙啞的吆喝。
您猜怎么著?到了第四十九天晌午,就聽"咣當"一聲——張巧手推開門,胡子拉碴的臉笑得跟朵菊花似的:"成了!"
話音沒落,人就跟截木頭似的直挺挺栽地上了。
等大伙兒手忙腳亂把他抬起來,好嘛,人都涼半截了!
可再看他屋里那木雕——哎呦我的親娘咧!說是龍吧沒鱗片,說是鳳吧沒羽毛,橫看豎看愣是說不清像個啥。
可邪門的是,但凡多看兩眼,就覺得它啥都像!
"這老張頭,臨了還跟咱們打啞謎呢!"李鐵匠撓著后腦勺嘀咕。
當天下午,怪事就來了。
那木雕的影兒投在墻上,眼瞅著從只癩蛤蟆慢慢變成了座小宅院。
更絕的是,幾個要飯的往影子里一蹲,頓時覺得渾身清涼,比喝了冰鎮(zhèn)酸梅湯還舒坦!
"神了!這影子比大樹底下還涼快!"老乞丐趙三咧著缺牙的嘴直樂。
打那以后,這木雕底下就成了乞丐窩,大熱天的,影子里橫七豎八躺滿了叫花子,跟曬咸魚似的。
要說這事兒已經(jīng)夠稀奇了,可您且往下聽——這才哪到哪啊!
城里有三個慣偷,外號"鉆天猴"、"滾地龍"、"梁上燕"。
這仨活寶聽說木雕的陰影能千變?nèi)f化,變成樹林的時候,樹影里還噼里啪啦往下掉金果子銀果子,饞得哈喇子流了三尺長。
"哥幾個,這買賣不做是傻子!"鉆天猴抹著口水說。
當天半夜,仨人就跟做賊似的——咳,他們本來就是賊——溜到了木雕跟前。
說來也怪,月光底下那影子真變成了一片樹林。
鉆天猴蹲在樹影下,搓著手,笑得賊眉鼠眼。
他剛瞧見一顆金燦燦的果子從影子里滾出來,旁人伸手去撈,果子"噗"地化作青煙,可他一抓,竟真真切切攥在了手心!
"嘿!這玩意兒認人!"他得意地沖同伴擠眉弄眼,"這木雕怕不是咱們祖師爺顯靈,專給咱們送財路!"
旁人看得眼紅,可怎么抓都抓不著,只能干瞪眼。唯獨他們這些賊骨頭,一撿一個準!
鉆天猴心里暗笑:"這幫蠢貨,活該窮一輩子!"
他美滋滋地把金果子揣進懷里,盤算著待會兒去當鋪換錢,今晚就能去醉仙樓吃頓好的!
鉆天猴大搖大擺走進當鋪,往柜臺上一拍——"掌柜的,看看這個值多少?"
那金果子在他手里還沉甸甸的,可剛擱上柜臺,"唰"地一下,竟變成了一只翡翠鐲子!
"咦?"鉆天猴一愣,還沒反應過來,掌柜的臉色已經(jīng)變了。
"這……這不是陳府上月丟的傳家寶嗎?"掌柜的瞇起眼睛,仔細一瞧,鐲子內(nèi)圈還刻著"陳氏家傳"四個小字!
鉆天猴心里咯噔一下,"壞了!"他轉(zhuǎn)身就要跑,可門口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了兩個衙役,叉著腰冷笑:"喲,這不是鉆天猴嗎?怎么,改行當鋪銷贓來了?"
"冤枉啊!這真是樹上掉的!"鉆天猴急得直跳腳,可衙役哪管他狡辯?"少廢話!陳老爺?shù)蔫C子怎么會在你手里?走,見官去!"
公堂上,鉆天猴跪得膝蓋生疼,嘴里還在嚷嚷:"大人明鑒啊!這真是木雕底下?lián)斓模∧枪右慌鼍妥冭C子,不關(guān)小人的事啊!"
縣太爺捋著胡子,冷笑一聲:"放屁!本官活了六十歲,還沒見過樹上結(jié)金鐲子的!"
驚堂木一拍,"來人啊,先給這賊骨頭嘗嘗'竹筍炒肉'的滋味!看他招不招!"
鉆天猴疼得嗷嗷叫,心里卻憋屈得要命——"老子偷東西十幾年,從沒失手,今天竟栽在一顆果子上?"
原來啊,他往日偷東西,被發(fā)現(xiàn)跑路的時候最擅長的就是栽贓。要么把贓物塞進別人包袱里,要么趁亂塞給路過的老實人,自己溜之大吉。
可這回倒好,贓物直接在他手里現(xiàn)形,連栽贓的機會都沒有!
"老天爺,你玩我呢?"鉆天猴欲哭無淚。
鉆天猴被抓的消息傳開后,滾地龍和梁上燕兩個賊骨頭非但不收斂,反而更來勁了。
"鉆天猴那蠢貨,準是手不干凈,被那當鋪老頭識破了!"滾地龍摸著下巴,一臉不屑,"咱們手法高明,怕什么?"
第二天,等木雕陰影又變樹林,滾地龍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一顆銀果子。
他得意地沖梁上燕炫耀:"瞧見沒?這才是真本事!"
可等他樂呵呵地走進當鋪,銀果子"唰"地變成了一塊羊脂玉佩——正是城南李員外家丟的那塊!
"這……這不可能!"滾地龍慌了,轉(zhuǎn)身想跑,可當鋪伙計早得了風聲,一把揪住他:"官差大哥!這兒有個賊!"
衙役沖進來,二話不說就把他按在地上。
滾地龍掙扎著喊冤:"這真是樹上掉的!你們?nèi)柍勤驈R前的乞丐,他們都看見了!"
衙役冷笑:"少來這套!李員外的玉佩怎么會在你手里?難不成是玉佩自己長腿跑你兜里的?"
滾地龍張了張嘴,突然想起——這玉佩,還真是他上月偷的!可當時他明明栽贓給了街邊賣燒餅的老王,怎么現(xiàn)在又回到自己手里了?
"邪門!真邪門!"他癱坐在地上,徹底傻了。
要說這仨賊里頭,就數(shù)梁上燕最機靈。
他蹲在茶樓聽了兩天閑話,突然拍著大腿"哎呀"一聲:"我明白了!那木雕專治貪心賊!"
當天夜里,他拎著兩斤鹵豬頭肉摸到老乞丐趙三跟前:"三爺,您給說道說道,那木雕還變過啥稀奇?"
趙三啃著豬耳朵含混道:"前兒個影子變仙鶴時,可熱鬧嘍!"
原來那仙鶴影子會從嘴里吐銅錢,專往小孩子兜里鉆。
有個地痞想搶錢,手剛碰到銅錢就"嗷"一嗓子——那銅錢燙得跟烙鐵似的!
梁上燕眼珠一轉(zhuǎn),第二天就扮成個賣糖葫蘆的守在木雕旁。
日頭偏西時,影子果然化作一只展翅仙鶴。突然"叮鈴"一聲,一枚銅錢不偏不倚掉進他裝山楂的竹筒里。
"嘿嘿,這回我可沒偷沒搶..."梁上燕正得意,那銅錢"嗖"地變成張當票——正是他上月典當贓物的憑證!
沒等他反應過來,幾個便衣衙役已經(jīng)擰住了他的胳膊:"可算逮著你了!當鋪掌柜早盯著這張票呢!"
這天清晨,木雕的影子破天荒變成了個道士模樣。
有個游方老道恰巧路過,盯著影子看了半晌,突然"哈哈哈"笑得直拍大腿。
"諸位可知這木雕的玄機?"老道捋著胡子問圍觀群眾。
見眾人都搖頭,他從褡褳里掏出個酒葫蘆抿了一口:"這張木匠是把《山海經(jīng)》嚼碎了咽肚里,又混著《洗冤錄》吐出來的!"
見大伙兒還迷糊,老道用煙袋鍋指著木雕解釋:"你們看這紋路——東邊像獬豸的角,專辨忠奸;西邊像狴犴的牙,專咬惡人;底下還藏著諦聽的耳朵呢!"
正說著,影子突然變成了縣衙門的模樣。
人群"嘩"地炸開了鍋——只見影壁上清清楚楚映著師爺收受賄賂的場景!
縣太爺氣得胡子直翹,當場把師爺擼成了白丁。
要說這木雕最奇的一次,是去年臘月的事兒。
那天影子變成間暖融融的粥鋪,八十歲的孤寡老人孫婆子路過時,懷里突然多了個熱騰騰的餑餑。
更奇的是,她吃完餑餑回家,發(fā)現(xiàn)炕頭上整整齊齊碼著過冬的棉襖——正是她早年當?shù)舻募抟律眩?/p>
如今那木雕還立在城隍廟前頭。
要飯的照樣在影子下乘涼,孩子們依舊等著仙鶴吐銅錢。
至于那些起了貪心的?您瞧——
"冤枉啊!這金釵真是樹上掉的!"新來的毛賊在公堂上哭天搶地。
縣太爺慢悠悠喝了口茶:"上一個這么說的,現(xiàn)在還在牢里編草鞋呢!"
眾人哄笑聲中,木雕的影子又悄悄變了模樣。這回,像極了張巧手生前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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