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雨結婚第三年，跟婆婆林秀芬同住一個屋檐下，說不上多和睦，但也算不上水火不容。

她是個做事利索的人，做飯洗碗都不含糊，唯獨在菜市場買菜這事上有點“浪”，經常一兜子買回來，西葫蘆削得干凈，豆角掐得齊整，空心菜老桿子全掐掉。

這天中午，小雨正在廚房做飯，婆婆一邊擦桌子一邊念叨：

“你看看你，又把胡蘿卜皮削這么厚，這一根都能炒一盤了吧？”

“媽，這皮吃著不好嚼，您牙口又不好，我這是為了您好。”

“哎呦，真會說。我年輕那會兒哪像你們這么講究？皮炒一炒，一樣香著呢。浪費，這就是敗家！”

趙小雨一手翻鍋，一手拿紙擦了擦汗，沒吭聲。

婆婆的嘮叨她早聽膩了，但這回她真有點不高興。

飯桌上，婆婆夾了兩口菜，又陰陽怪氣來了一句：“哎，要是你削下來的菜皮也能上桌，我看你做飯的功夫還能省一半呢。”

趙小雨放下筷子，笑了笑：“媽，您說得對。那明兒咱們就試試？”

婆婆冷哼了一聲：“你有這覺悟最好，別嫌臟嫌累，咱們家又不是金山銀山。”

第二天一大早，趙小雨去了趟菜市場，買了一堆菜——但和往常不一樣，她把平常不要的部分全都留了下來。胡蘿卜皮、土豆皮、白菜幫子、芹菜葉子、蘿卜纓子……一袋子全是“邊角料”。

她還特意起了個早，把婆婆愛看的《晨光劇場》調靜音，自己一個人在廚房里搗鼓了快倆小時。

中午飯點一到，她笑盈盈地端出一大桌菜。

“媽，您不是說菜皮不能浪費嗎？今天我就按您的話來——這道‘涼拌黃瓜皮’，清脆爽口；‘干煸土豆皮’，香辣下飯；還有‘芹菜葉炒雞蛋’，‘西瓜皮炒肉片’，‘胡蘿卜皮熗拌’、‘白蘿卜纓子燉排骨’……全是皮和邊角料做的，一點沒浪費。”

婆婆原本坐在飯桌前等吃，一看這桌子上色拉油光閃閃的“菜皮大餐”，臉色一下變了。

“你、你這真做了啊？”

“那可不？媽，我聽您的，不能浪費。”

她夾起一筷子胡蘿卜皮，送進嘴里嚼了兩下，立馬皺起了眉：“這嚼不動啊，又澀又柴，誰吃得下去？”

“那是您說不能浪費的，我可不敢扔。”

又嘗了嘗芹菜葉子炒雞蛋，雞蛋是香的，但芹菜葉子煎得焦了些，苦澀味明顯。西瓜皮炒肉片里肉倒是香的，可西瓜皮水分太多，炒完一灘水。

趙小雨一點不急，笑吟吟地坐下：“媽，今天這頓，咱可得都吃完，浪費可不好。”

“我不吃了，這都啥玩意兒！”婆婆一放筷子，起身就想走。

“媽，您不是常說浪費不好嗎？要不這樣，咱拍個抖音，教教年輕人怎么節約——全菜皮宴，這主題夠時髦吧？”

“你少拿我開涮！你這是故意氣我呢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是真聽您的。以后買菜，我就按這標準來，能吃的都留著。”

婆婆終于明白趙小雨這是在“以牙還牙”，當即氣得直翻白眼：“哎呦，我真是養了個‘雞蛋里挑骨頭’的兒媳婦！”

這時，丈夫李志剛剛下班回來，一推門聞到一股奇怪的混合味，走到餐桌前看了一眼，忍不住皺眉：“咱家今天吃……廚房泔水？”

趙小雨拉著他坐下：“不是，是你媽說我浪費，我照她說的做，今天這頓是‘節儉大餐’，全是我今早削下來的皮做的。”

李志一聽，哭笑不得：“媽，這不是給你上了一課嗎？”

婆婆臉漲得通紅：“你還笑！你媳婦都不拿我當回事了！”

“不是不當回事，是您太當回事了。小雨做飯一直勤快，咱們是過日子，又不是評廚藝比賽。省歸省，不能摳得沒邊了。”

趙小雨站起身，語氣不卑不亢：“媽，我不是跟您對著干。我也不覺得自己多了不起，但我做飯、買菜、收拾屋子，一天三頓忙不停，也沒見您夸過一句，全是挑毛病。咱們講理，不能天天陰陽怪氣的。我要真是敗家，家里還能這順當？”

這一番話，說得婆婆一時間噎住了。

屋里安靜了一會兒，李志拉了拉他媽的胳膊：“媽，小雨也不容易，咱們都住一塊，哪能不有磕磕碰碰，您多包涵些。”

婆婆撇撇嘴，小聲嘟囔一句：“我又不是非要她做啥，就是看不得她一點兒都不節省……”

小雨見場面緩和了，輕輕一笑：“媽，我以后盡量注意，皮薄點留，爛點的挑挑做，但真要是都吃菜皮，那飯也吃不香，日子也過不順不是？”

婆婆不吭聲，但手悄悄地又去夾了塊排骨——這回，不是那帶皮的白蘿卜纓燉的，是旁邊那碗她特意留著給婆婆的小燉菜。

趙小雨看了，也沒說什么，只是站起身去廚房又端了一碗飯出來：“媽，多吃點，飯熱著呢。”

從那天起，婆婆嘴上還是愛碎念，但再沒說過“浪費”兩個字。

趙小雨做菜時，削下的菜皮有些還能二次利用的，她會留著做道小菜；但更多的，還是乖乖丟進了垃圾桶。

不是不節約，而是心里有數——人過日子，講理比摳門更重要，懂事比會省更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