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玩意兒真是御膳?"王磊盯著眼前那碗黑褐濃稠的胡辣湯,筷子尖戳了戳泡發的黃花菜,鼻腔里鉆進混合著十三香與醋酸的氣息。這位北京來的美食博主在鄭州老巷子里轉了三圈,才找到當地人口中"最正宗"的程記早點鋪。
老板娘端著油條經過時笑了:"俺們這湯啊,宋朝那會兒可是皇上早膳,現在五塊錢管飽。"木勺攪動間,黏稠的湯汁拉出琥珀色的絲,沉在碗底的面筋像海綿般吸飽了湯汁。鄰座大爺"哧溜"吸了一大口:"閨女別瞅賣相,試試就知道為啥河南人離不了這口。"
豫菜的尷尬處境恰似這碗濃湯的際遇。開封城里"又一新"的老師傅掂著炒勺說過:"套四寶要脫骨鴨包雞,雞裹鴿,鴿含鵪鶉,老輩人做這道菜得備三天料。"如今會做這道宮廷菜的師傅,比會唱豫劇的年輕人還稀罕。鄭州某家老字號經理翻著賬本嘆氣:"去年推陳出新搞了小份豫宴,還沒川菜館半個月流水多。"
外地食客的誤解往往從視覺開始。那黏糊糊的質地讓人聯想到放涼的藕粉,暗沉湯色里浮動的木耳像極了中藥渣。有個蘇州姑娘在直播里直言:"看著像刷鍋水泡油條。"可當她鼓起勇氣嘗了第一口,胡椒的辛香混著骨湯的醇厚在舌尖炸開,竟連喝了三碗。這種味覺的反差像極了河南人的性格——初識木訥,處久了才知內里滾燙。
食材的執念成了走出去的絆腳石。逍遙鎮胡辣湯傳承人老李堅持用禹州紅薯粉條:"別處的粉一煮就爛,俺們這的筋道能掛住湯汁。"淮陽的黃花菜要曬足三伏天,南陽的小磨香油得現吃現榨。在杭州開店的張師傅試過用機器面筋替代手工洗面,老食客嘗了一口就撂下碗:"這味兒不中,跟摻了棉花套似的。"
對比之下,武漢熱干面能風靡全國,靠的就是芝麻醬和堿水面這兩樣走哪都能復制的標配。而胡辣湯里二十多種香料的比例,每個老師傅都有本秘不示人的賬。洛陽水席傳人趙師傅說得實在:"不是俺們保守,這湯就像豫劇,少個弦兒就走調。"
高端豫菜的困境更令人唏汴。開封"第一樓"的鯉魚焙面,曾經需要黃河三尺長的赤尾金鱗鯉,現在用養殖魚總差著火候。鄭州某五星酒店廚師長透露:"商務宴請點豫菜的多是懷舊的老輩,年輕人更愛粵菜料理。"就像那碗被誤解的胡辣湯,豫菜在"宮廷御膳"與"鄉土吃食"的夾縫里進退兩難。
但總有人倔強地守著本味。新鄉的劉大姐每天三點起床熬骨湯:"俺爹說湯底不鮮,放再多香料也是白搭。"許昌的年輕廚師小趙把胡辣湯改良成火鍋底料,沒想到被老爺子追著罵了三條街:"老祖宗的手藝都叫你糟蹋完了!"
或許正因這份固執的可愛,當北京米其林榜單出現河南館子時,在鄭東新區寫字樓上班的小白領們會特意請假去排隊。他們舉著手機拍琥珀冬瓜,戲稱這是"河南的和果子",但最后總要點碗胡辣湯收尾——那濃烈直白的滋味,像極了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的煙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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