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刻照片。 微信公眾號@光明文化記憶 圖
關于青海黃河源“昆侖石刻”的討論仍在繼續。7月7日,《光明日報》8版“學術爭鳴”專版又有三篇文章投入輿論場。
石刻近年才被“發現”正常嗎?探險家周行康多年實地調查青藏高原巖畫,其在文章《青藏高原田野調查視角下的“昆侖石刻”》中指出,他通過高原巖畫調查的田野訪談了解到,即使當地人知道附近有巖畫,大多也持避諱、疑懼態度,其次則是不當回事。雖然說“昆侖石刻”不是巖畫,但對當地人來說是一樣的,不會有主動告知外界的意愿。所以說,位于扎陵湖北岸荒原的“昆侖石刻”近年才被學界發現,實在是青藏高原田野調查的常態。
上文指出,青藏高原地廣人稀,“昆侖石刻”所在的扎陵湖鄉,人口密度是1人/2.8平方公里。該處石刻發現地也像很多野外遺存一樣,算是人跡罕至的荒原。因此,在這種情況下,若要把250多萬平方公里的青藏高原的野外遺存都調查清楚,恐怕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周行康回憶,2021年夏天,他去札達縣靠近邊境的薩讓鄉和底雅鄉調查巖畫。根據多年積累的經驗,在象泉河谷“新發現”一處規模較大的巖畫。跟他一起去找巖畫的幾名當地人,他們的夏季牧場就在該處。當發現這處巖畫時他們都嘖嘖稱奇,因為此前他們根本不知道這里還有這么一片石刻。周行康稱,類似情況,他在阿里、那曲、玉樹、甘孜、山南等地做巖畫調查時都遇到過。比如2018年在羌塘的某個巖畫點,他遇到一位考到內地讀大學的小伙子,他家的夏季牧場居住點距離附近的巖畫不到一公里,他們一家人首次知道那個地方有巖畫,是在他小學時。而那處巖畫至少已經存在3000年了。
另一方面,《青藏高原田野調查視角下的“昆侖石刻”》一文談道,從“昆侖石刻”的刻痕風化特征、刻痕與巖石裂縫的關系來看,首先可以排除近百年內創作的可能性,總體符合距今兩千年以上的觀察經驗。對于石刻造假的猜測,如何在新刻之后模仿長期風化造成的每一筆畫上諸多細微的物理性狀變化細節?又如何制造出刻痕內部長期風化導致的緊密附著物?具備豐富的青藏高原野外石刻痕跡觀察經驗、精通這些風化特征的人,全國恐怕也沒幾個。更遑論發明適合的技術、把風化痕跡假造得天衣無縫了。進一步設想,如果是造假,何不選在沒有“地望爭議”的昆侖山脈呢?畢竟,昆侖山脈東段就在青海。
該文最后稱,一項新的考古發現,得到學術界和公眾的關注,引起爭議、辯論,都是好事。期待考古團隊和相關科研機構,對昆侖石刻開展更加深入的考察發掘、更加豐富的交叉研究,促進我們更好地了解有關歷史。
四川師范大學國家文化公園研究中心主任李小波認為,從歷史地理的角度來看,昆侖山的地望是在不斷遷移的。如果從《山海經》《穆天子西游記》《史記》《漢書》等古代文獻出發,探尋昆侖山的空間轉向,對“昆侖石刻”的辨偽應有所啟示。
李小波在《“昆侖石刻”位置遠超秦的西部邊界》一文中寫道,秦代對昆侖山地望的認識在哪里?這是判斷“昆侖石刻”真偽的重要參照。
該文稱,秦始皇對西部的巡游和山岳崇拜,在司馬遷《史記》里記載十分明確。第一次巡游最西到達隴西郡,是秦國版圖的西部邊界,“導河積石”是重要標志。《史記·封禪書》詳細記載了秦始皇重序天下名山的格局。“秦并天下,令祠官所常奉天地名山大川鬼神可得而序也……于是自崤以東,名山五,大川祠二。曰太室、恒山、泰山、會稽、湘山……自華以西,名山七,名川四。曰華山、薄山、岳山、岐山、吳岳、鴻冢、瀆山。”秦始皇大一統的國家標志之山,西部最遠到四川的岷山??梢?,秦始皇對西部名山的認識與認可,與國家版圖一致,與戰國末期地理著作《禹貢》確定的長江源岷山、黃河源積石山吻合。所以,“昆侖石刻”所在的位置遠遠超出秦始皇天下名山的西部邊界。
李小波也提到,當然,從歷史的邏輯看,秦始皇向東部泰山、蓬萊等地尋仙問藥的事跡,在《史記》中記載很清楚,不排除向西部派人尋仙,或者這批人到達青海境內,因種種原因未能返回傳遞信息,文獻缺乏記載。但是,這僅僅是“大膽假設”,目前的“昆侖石刻”還缺乏說服力,同時,刻字的巖性是判斷的關鍵,高寒地區的凍融等風化作用強烈,風化程度與保存狀況是判斷真偽的關鍵。唐代、元代、清代都有派遣專門隊伍探尋黃河源頭的經歷,是否在這一期間留下石刻,值得進一步思考。
此外,長安金石學社副社長鮑強撰文提出,關于石刻的刀法問題。所謂“平口鑿平鑿入刀的技術”,實際是簡單實用的刻石方法,在巖石上具有可控性,寬面,又以短點成線,不致沖出。但在刻一個單字時,仍舊有兩種操作:同樣的扁平削刀,橫向用大面,筆畫粗而淺;豎向用刃,纖細深刻。這在漢代石刻中常見,對比明清的雙刀刻帖,只能算簡單實用,并不復雜。若現代人用這樣的工具,仍可能為操作穩定而這樣刻,不能作為鑒定時代的依據。同樣的工具和技術,古人能,今人也能。
在這篇《對“昆侖石刻”的一些疑問》中,鮑強回顧道,石面的情況,依據目前能見到的三四張不同情況下的照片,也不太好做具體判斷。我詢問過當地居民,得知風雨之后,石面情況就可能有變,這是高原上的特殊情況。此外,石刻位置離水面不遠,依當地人意思,石刻可能曾有位于水下或完全被土覆蓋的歷史,仍需要進一步確認??傊?,人們原有的石刻判斷經驗可能不適用此石刻。
他還提到,“昆侖石刻”整體氣息偏弱,細節上用刀不果斷,前后不一,沖出時有。與確信的秦小篆和其他戰國文字相比,從審美角度看有些不新不舊,細節時有糾結猶豫的感覺。當然,極端環境對石刻過程及最終結果的影響需要評估,就算石刻的藝術性低于既往認知,也不能作為判斷真偽的絕對依據。
在鮑強看來,此石刻疑點依舊存在,文本內容仍未完全確認。目前沒有能完全定真的證據,還需要更多信息的披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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