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華庭
臨近退下來的那段日子,我常騎車回老家,二十多公里的路,風里載著故鄉的氣息,心里卻空落落的。順道去二姐家,本無什么事要辦,亦沒什么話必說,父母辭世后,想借茫然的奔波,尋些平靜與安頓。 父母親皆算高壽,生命的最后時間都未住醫院。我是家中排行最小的,父母親對我的操心多、呵護多,因為這樣,我比姐、哥更負虧欠感,念想中滿是愧意。在較長的時間里,我睡得不實。
父母親古稀之年來市里住,我當年到鄉里工作,繼而遠赴陜西掛職,后來又調至百里外的地市機關。那些年,母親一直說"一切都好"。 母親病危的消息,是妻子在電話里惶急相告的。彼時,我正忙于有四百多名職工,設七個分部的單位年中考核會務,辦公室主任的差事,綜合、協調,冗雜纏身。我當即告假,匆匆往家趕。至母親床前,她尚有微息,我握住她枯瘦如柴的手,"娘,我來了,不怕"。她嘴角微翕,半闔的眼便靜靜合上了。
母親享年九十三歲。我未能在她病危時看護,彌留之際趕至床前,她已不能言語。養兒防老,子當盡孝,對照這個常理,我難以釋然。 父母百年后,我思忖,還能為他們做些什么?一遍遍回溯舊日的情景,母親一生牽掛老宅、老屋,數十載風雨里挖高填低,修葺不輟。畢竟家境拮據,沒有力量做大的改變,母親的一些愿望沒有實現。晚年,她多次回老家,對老宅子的形制、地勢的缺憾,對老屋臨近汪塘的擔憂,還是未能放下。
整飭老宅、修繕老屋這事,與妻子商議后便定了。尋表弟樹迎時,他正在給鄰居蓋房。這位蓋房高手,很快擬出方案。因幾次雨隔,工期近二個月。南低北高、南寬北窄之弊得除;老屋四周鋪了水泥地,汛期浸墻之患遂解。在院中栽了蘋果、杏、桃諸般果樹,老宅陡添生機。 如今,我再回老宅子、老屋,踏著院中平整的水泥地,看果樹在風里搖著新抽的枝椏,總覺母親的目光就落在這些果樹上——她一生操勞,不就是盼著家里事事妥帖、代代安寧么?二姐有時來老宅看看,深有感慨:"娘在世時常講,兒女日子順了,勝過給她磕多少頭。你把老宅修得這般好,了了她的心愿;往后啊,你把自己日子過順了,才是真懂了她的心。" 我想起母親在世時,總叮囑"少喝酒、早休息"。想起近半世紀前,我備戰高考的夜里,母親端來大搪瓷缸盛著的豆芽湯、荷包蛋,……。
父母親心中的"孝道",從不是希冀子女為她們做什么,從不是什么儀式、排場,不過是兒女平安順遂的尋常日子。 當下,我們的日子過得忙碌而平實。幫孩子打理后勤,是與親家輪流的,我們這邊擔待得多些,一年里,尚有四分之一時光可由著自己安排。閑暇里,便去臨帖;或跑步、打球。不貪杯、不吸煙、不熬夜,健康生活,我做到了。 老宅子上的果樹,再過兩年就掛果了。我們的日子能達成父母親的期許,似當為最好的告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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