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成長過程中,有一件不能不說的事,那就是我14歲的時候,曾遭受了繼父文乃建的性騷擾。
當年我的媽媽王尚勤將我送回臺灣、回到美國后不久,就再婚了。她的新老公文乃建,在當地的一個公司里做工程師。在當時的華人圈子里,大家都知道文乃建娶了李敖的情人。后來他們有了兩個小孩子,同母異父是弟弟。
那時我剛到美國讀書,假期就來到媽媽家里。這一次是我有生以來惟一與媽媽長住的一段時間,差不多有1個月。可是,就是這一次,在媽媽與她丈夫文乃建家的小住,竟帶給了我25年的一個噩夢。
那是一個夏天,天氣特別熱。媽媽的家是美國普遍的那種洋房,前后都有大花園。在國外,人們總是要不斷地收拾院子,特別是夏天的時候,園子里的草長得比較長,會有小蟲子什么的。那天文乃建穿著工作服、長筒靴子在園子里除草,兩個小弟弟也在家。
剛好那天媽媽沒有在家。
我在媽媽家住的是小弟弟的一個房間,房間里沒有化妝臺。早晨起來后,我就到媽媽的房間里去梳頭發。
就在我對著鏡子梳頭發的時候,文乃建就走進來了。
我當時是坐在化妝臺前的小椅子上,就是那種只夠一個人坐的。
文乃建就走過來,靠近我說:“小文,很愛漂亮的噢!”我當時只覺得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然后他就這樣一邊說著一邊把手摸過來到我的胸部上,還低下頭來親我,對著我的嘴很深度地親下去。
當時的我完全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完全不知道怎樣來面對這樣的情況!我完全被這個平時一副好脾氣樣子的文乃建的陌生表現嚇壞了!
我哭著跑回自己住的小房間,嚇得不敢關上門,驚恐得不敢下樓到餐廳吃飯。
媽媽回來后,見我沒有去吃飯,就到房間來看我,以為我生病了。我就向媽媽說了文乃建的。我現在不記得當時媽媽聽過后,對我說了什么。后來我還把這件事告訴了我的三姑,因為三姑是爸爸委托的我在美國讀寄宿學校期間的監護人。
從那時起,我開始對年紀大的男人有了恐懼感,我繼父的生日是1939年6月21日。因為總感覺你不能把握下一分鐘要發生什么,你本來熟悉的人會突然變成什么樣子來嚇你。
在后來的很多年里,只要是見到叔叔或伯伯年齡的男人,我就會有些害怕;而且只要聞到殺蟲劑的味道,我也會感到恐懼,因為那是那天文乃建的味道,他當時正在割草,身上噴了很多殺蟲劑。
我的性格很叛逆,越是不讓我做的事,我越是要不計后果地去做。
當時爸爸把我送到美國讀住宿學校,這對當時的我來講,實在是太高興了。我覺得終于自由了,不會再被爸爸逼著讀書,可以做我自己想做的任何事了。
突然間,我覺得自己好像真正地長大了。
就在這時候,我遇到以前我在臺灣的美國學校讀書時認識的一個高年級的男孩子。中國有句古話:他鄉遇故知。我們能夠在美國又見面,兩個人都覺得很有緣,這樣我們就談起了戀愛。他是祖籍潮州的香港男孩子,比我高一個年級,是1962年出生的,這是我的初戀。當時我們很快就熱戀了,轟轟烈烈的,并且不顧所有人的勸告,我們決定要結婚!因為當我自由自在地跟我男朋友在一起的時候,特別渴望有個自己的家。
我從小生活就不固定,我跟外婆住過、跟六姑住過、跟三姑住過,最后跟奶奶在一起。所以我一直沒有在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家庭中生活過,我想有個家。
在美國,暑假的時候,我會住在姑姑家里。有一次,她很忙,我不能住她家,住在姑姑的朋友――一位長輩家里,他們空出一個小房間給我。那時姑姑就常來看我,還會看我房間里有沒有別的人。我已經十七歲了,她還管我這么嚴。我很討厭人家管我,爸爸管我,我討厭;姑姑管我,更討厭,可是沒辦法。后來,姑姑發現我和男朋友在一起,她大發脾氣。
十一年級時,我要住校,這時我決定和男朋友在一起。
姑姑罵我:“既然你這樣,我就要跟你爸爸講,你走自己的路吧。”
當時我和男朋友想方設法要結婚,他的家庭基本上是贊成的,我的爸爸和家人都堅決反對。爸爸甚至說,是他的家庭利用與我結婚,取得美國身份。
我一直不同意爸爸的這個看法,因為當時我們還是小孩子,因為戀愛了就很想完成一件像結婚那樣很刺激的事情,再說我很想有個自己的家,就有了那樣的決定。可是,當時年齡實在是太小了,按照美國的法律,17歲結婚,一定要爸爸媽媽或者監護人簽字,才可以領到結婚證書。可是媽媽不簽字,爸爸也不簽字。遠在臺灣的爸爸對我很生氣,很失望,幾乎都要與我脫離父女關系,不認我這個女兒了。爸爸怪我不好好念書,不把書念完就結婚。爸爸覺得一個書香人家的女兒,最起碼先把大學讀好,再讀碩士,然后才可以去嫁人。
現在想想,那時候結婚實在是太早。
但是在當時,我們根本聽不進任何人的勸告。我任性地認為,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管教,越不讓我做的事情我就越做。別人告訴我適不合適,沒有任何用處,必須是我自己判斷我做得對不對或者事情過去后有了壞的結果,使我認識到這是不適合我的事情,我才能夠去改變。
就這樣,我跟我的男朋友,跑到拉斯維加斯去辦結婚手續,因為只有在賭城,17歲才可以不用爸爸媽媽或者監護人簽名,領取結婚證。
于是17歲的我,就有了我的第一次婚姻。
叛逆的代價:18歲離婚,離開半歲的女兒
從我結婚的時候起,爸爸就不跟我講話了。
那時,我也退學了,由于學期已經開始很久了,交給學校的一大筆學費也拿不回來。爸爸很生氣,不再供給我錢了。
爸爸對我的教育看得很重。他為了鼓勵我讀書,說讀完高中送我一部車,讀完大學送我一套房子,總之每個女孩希望有的一切我都會有。
可惜我17歲結婚,爸爸什么都不給我了。
我先生家是白手起家,他們家里對孩子在教育方面的關注不像我爸爸的家族看得那么重。所以對于我們離開學校,兩家的態度也是很不同的,對他的家人來講沒有什么大不了,可是對李家對爸爸來講,就是一件嚴重的事情,嚴重到連那么叛逆的我都知道,這次不是以前跟爸爸頂嘴,對爸爸大聲說話那么簡單了,我知道我這次傷到爸爸的心了。
盡管我知道這些,可是我還是要去過我想像中的無憂無慮的生活,有個穩定的家庭的生活。
結婚沒有多久,我就懷孕了,生下了一個女孩。懷孕中,我才開始有長大懂事的感覺,并且開始思考爸爸講過的一些話,開始懷疑這種生活是不是真正我想要的,我爸爸不接受我的婚姻,除了我們在不合適的年齡結婚外,爸爸認為,他的家世背景很普通,與我們的家庭完全不相配。
我開始想這是否是真正適合我的生活。要結婚我也結了,要過家庭生活我也過了,打工養家的日子也嘗過了,任性過后,我好像一下子明白了,這真的不是我做得對的事情,我還要走更長的人生路,我要繼續讀書!
在女兒差不多半歲的時候,我決定離開,繼續我的學業。
我先生當然不同意我的決定,他希望我一直跟他在一起。可是我跟他講:我已經長大了,我的理想不是跟你過這樣的生活,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后來先生提出的惟一條件是,女兒一定要留給他。
就這樣在我結婚不到一年半的時間,女兒不到6個月大的時候,我就離開了!
爸爸聽到我離婚的消息特別支持我,安慰我說:“小文,你放棄你的女兒是對的,要不然就做不了你自己的事情。你是一個太年輕的媽媽,又要繼續上學,帶著女兒是很辛苦的,而且對這么小的女兒也不公平。”我也想她的祖父祖母可以好好帶著她、養著她,她就不必跟著我吃苦。
我很痛心地留下女兒。我的先生有點暴力傾向,我擔心他會追著我不放,我必須離開他所在的地方才可能有新的開始,所以我離開了加州,回到紐約。
我到紐約后重新回學校讀書。我的學士學位是在紐約私立大學(N.Y.U)讀的,我的碩士學位是在哥倫比亞大學拿的,博士是在舊金山讀的。一路念得痛痛快快,一口氣把學士、碩士和博士全部讀了下來。拿到哥倫比亞的碩士學位后,我向爸爸提出要一份禮物,于是就有了第一輛屬于自己的寶馬車。
孤獨與幻滅:每兩個月我都會大哭一場
在美國的時候,我常常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參加一些party,就像我的朋友們送給我的綽號“queen”那樣,我常常會是這些宴會的中心,高貴典雅、活潑漂亮,很有禮貌地周旋在宴會上各色人等中。當時看著我似乎很快樂的在宴會上穿梭,我的一個朋友就跟我說,hedy,其實你不快樂,你越是這個樣子越表明你心里沒有安全感。
他說的話是對的。已經這么久、這么久的時間,我沒有一個親人跟我在一起生活,爸爸媽媽不在身邊陪伴,我也沒有老公可以倚靠、也沒有兄弟姐妹互相親熱。我是一個人,所以我對朋友特別好,常常牽朋引伴一起出去玩,表面看起來熱熱鬧鬧,可回到家后,我很孤獨。
從讀書住校后我一直是自己住,不管這個公寓是多么高級,管理多么的好,但也是幾十戶、幾百戶完全不相干的人住在一起。大家都是陌生人,看起來一家一家地住著,人與人之間似乎離著很近,其實距離很遠很遠。沒有一個和你分享或者分擔喜樂與傷痛的人。有時候很晚了,從外面回來,整個公寓的燈全部都亮著,可是我知道沒有一盞燈是為我亮著的。
這么多年,我都是住在這種是家又不是家的地方。有很多清晨,我起床后,坐在化妝臺前,盯著鏡子里的自己看,我會越看越覺得自己陌生,我會問自己:“whoamI?”我就是李文嗎?鏡子里的這個人是李文嗎?李文是誰?我在哪里?我為什么在這里?過往的生活場景一幕幕在眼前閃過。看著鏡子,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我反復地問自己這些問題。
這是一件很令人傷心的事情!所以幾乎每兩個月,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我就會突然想哭,每次哭的時候都是很幻滅的感覺,對人生沒有什么希望。總覺得自己的人生是不快樂的,哭過一場就會好受一些,就會輕松一些。
爸爸李敖是那么有名的一個人,他的叫李文的女兒怎么會這樣的孤獨?爸爸從小對我講,有個家不一定是好事情,各有各的活法,就算是家人,有的還不是幾十年不見面,還不是自己都顧不過來。一個人終其一生還不是自己活!可是,一個沒有家的人的生活也是蠻辛苦的一件事。爸爸一直講,他不是個好先生,不是個好父親,但他盡量負責任。比如他知道媽媽生下我后,他會想方設法把我帶回李家撫養;爸爸坐牢那么苦難的差不多6年里,他會認真地給我寫一封封關心教育的信;爸爸出獄后,和奶奶、我一起生活過一段時光,是我非常懷念的有親人在身邊的日子。
但是有家的感覺不代表我一定要有婚姻。大部分中國人強求自己,為了結婚而結婚,我不接受這樣的觀點。我見過太多的離婚事件,為了一個傳統,為了一種傳統中叫婚姻的文化,為了一個與大家一樣的社會需求,結婚又離婚,代價是不是太大了一點?
所以,我渴望一個家,但不一定結婚,但要有一個伴,有親人,有狗,而且,在家里的每個家人都要有自己的空間。
當時看著我似乎很快樂的在宴會上穿梭,我的一個朋友就跟我說,hedy,其實你不快樂,你越是這個樣子越表明你心里沒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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