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嫂，可算把你盼來了。”1957年6月，中南海菊香書屋的門剛被警衛輕推開，毛主席就笑著伸出雙手。老人步子很慢，額角掛著汗珠，她抬頭，聲音發顫：“主席，我沒給您添麻煩吧？”一句寒暄，把兩人時隔二十多年的距離瞬間拉近。

當天北京氣溫三十度，屋內卻透著絲絲清涼。毛主席把茶杯挪到陳玉英手邊，說了句：“別客氣，喝口水先。”短短幾秒，陳玉英仿佛看見了1926年的長沙：那時她二十來歲，背著包袱進門，一眼撞見正在做針線的楊開慧，也就是她口中的“開慧嫂”。對方放下線軸，很認真地拍拍身邊的凳子：“坐，我家以后就是你家。”

這一記憶被拉回時，老人眼角濕潤。她輕輕抹去淚水，開始向主席匯報這些年在鄉下的生活：看莊稼、做針線、盯著外孫課業，平平常常，卻也踏實。毛主席靜靜聽著，偶爾點頭。語氣里，是晚輩對長輩的尊重，也是戰友對同志的敬重，“你能保重到今天，我放心。”

話鋒一轉，毛主席提起楊開慧。陳玉英嘆了口氣，像是等這一刻很久了。她講到1930年秋天長沙城里那場包圍。夜色濃得像墨，楊開慧被拖出屋門前，把三歲的岸龍交給她，低聲囑托：“孫嫂，孩子就拜托你。若見到潤之，替我說一句——我沒有累他，叫他放心去干事業。”這句話陳玉英爛熟于心，卻從未敢對外人提。今天，她終于原封不動地交到了毛主席耳中。

屋內一下安靜。毛主席摘下眼鏡，用手背抹過眼角。許久，他才慢慢開口：“她是一個大寫的人。你也是。”說到這里，他從抽屜里拿出一張黑白照片，親手在背后寫下“致孫嫂留念”幾個字，再簽上姓名與日期。字跡并不工整，墨跡卻極重。

短暫回憶之后，話題來到新中國。1950年毛岸英回韶山的經過，陳玉英已從親友口中聽說，但她更想知道細節。毛主席擴展了當時的場景：岸英進屋第一句話就是“母親，我們回來了”。老人聽到這句轉述，手心發熱，“那孩子還是掛念我。”

毛主席接著問孫燕的近況。孫燕，陳玉英的女兒，自小跟著母親進出楊家，后來愛上音樂。兩年前她寫信到北京，請求老首長指點升學之路，毛主席給她回了三頁紙，圈出了幾所音樂院校的報名時間。如今孫燕即將面臨分配，陳玉英有些擔憂。毛主席用不緊不慢的語調安慰：“孩子肯學，我們就支持。人不能只為自己活，要想著社會缺什么。”一席話，說得老人眉開眼笑。

午飯時間到了。食堂端上豆豉蒸鯇魚、清炒空心菜，還有一碗米粉肉。陳玉英受寵若驚，“太豐盛了。”毛主席擺手：“就家常飯，你吃得慣。”他夾起一塊魚肉放在老人碗里，“你在長沙跟著開慧，最愛這口吧。”這種被記掛的小細節，讓陳玉英險些再落淚。她端正坐姿，一口一口慢慢吃，桌上幾乎聽不到碗筷碰撞聲。

午后，主席送她到門口，說道：“以后每年都來北京，看看首都新變化，也讓我看看你。”陳玉英連連點頭。她可不想失信，心里暗暗盤算路費，又怕給首長添麻煩。毛主席似乎看穿她的心思，回頭吩咐工作人員：“孫嫂來京的車票報銷，不許耽擱。”

四天后，他再次召見陳玉英，把一本自己批注過的《詩經》送給她，“留給配君讀讀。”老人兩手接過，聲音發抖：“我認字不多，讓孩子好好學。”主席不置可否，卻囑咐她務必保存好，這可不是普通禮物。陳玉英點頭如搗蒜，連句“謝”字都說不完整。

時間往前推到1949年5月。那時鎮上有人喊“解放軍就快進城”。陳玉英站在曬谷坪上，扔掉手里的籮筐。鄰居不理解，她激動到嘴唇打顫：“你們不知道，那可是朱毛紅軍！”幾十年來第一次，她的聲音蓋過風聲。

再往前推到1927年秋收起義后。楊開慧留在長沙，毛主席去了江西。陳玉英扛起家務，一天最多睡三小時，卻從不抱怨。左鄰右舍夸她能干，她只回一句：“主人家待我好，這算不了啥。”那股甘愿吃苦的勁頭，在長沙城里傳為佳話。

從1930年牢獄到1957年中南海，陳玉英前后轉了三十年，角色變了，心卻沒變。她始終把自己定位成普通勞動者。毛主席深知這一點，所以在信里叮囑毛岸英：“對孫嫂別搞特殊，這是她應得的，不是恩賜。”岸英照做，給老人寫信，全用同志相稱。信里語氣看似嚴肅，其實一句一句都透著敬意。

1962年凜冬，湖南傳來向振熙去世的消息。毛主席批示撥款，除卻楊家，還特意留下陳玉英的名字，五百元，外加兩匹粗布。老人拿到錢的那晚，對女兒說：“你看，人家都沒忘我。”說完在燈下補衣服，補了整整一夜。

1976年毛主席病逝。官方訃告傳到長沙，陳玉英癱坐在門檻上，不說話也不哭，像耗盡了力氣。鄰居把她扶回屋，她只是喃喃一句：“我欠他一碗飯，沒來得及做。”那天夜里，屋里亮著燈到天明。

1981年冬天，老人病重。最后幾小時，她輕聲呼喚兩個人的名字，“開慧嫂，毛先生……”聲音細若蚊蚋，卻清晰。孫燕握著母親的手，能感覺到握力一點點減弱。醫護人員記錄下時間：11月13日，凌晨兩點。床頭柜里，那張1957年毛主席簽贈的照片，被翻得卷起了邊。

陳玉英的一生，沒有驚天地泣鬼神的業績，卻見證了半個世紀的風雨。有人說，她是幸運的，因為遇到毛主席、遇到楊開慧；也有人說，她更像一面鏡子，把普通人對信義與感恩的執念，映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