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少華閉眼那一刻，孫女楊盼盼攥著手機站在醫院走廊里發抖。 屏幕上還留著半小時前爺爺發的語音：“盼盼啊，今天店里送來了你愛吃的綠豆糕，冰在冰箱第二格了。 ”

老人到死都不知道，上午參加的那場1分鐘剪彩儀式，會被人說成是“兒子逼著撈錢催了命”。 更不知道三天后自己的葬禮上，三兒子楊倫的缺席，又成了“不孝”的鐵證。

楊倫蜷縮在急診室的鐵架子病床上，葡萄糖瓶子滴答滴答往下走。 殯儀館那邊老大楊威摔盆打幡哭喊“爸爸一路走好”，老三卻連氧氣面罩都摘不下來。

他女兒楊盼盼在朋友圈發了個捂臉哭的表情：“送不了爺爺最后一程了，我爸這兒需要搶救。”親戚電話一個接一個轟進來，全是問葬禮直播里怎么不見老三影子。楊倫呼哧呼哧喘著跟護士擺手，氧氣面罩蒙了層白霧。

葬禮現場攝像機掃過孝子賢孫堆，楊威站中間被人架著，五弟楊議低頭攥著孝帶子。 偏偏就是三兒子楊倫的位子空蕩蕩。

彈幕里立刻有人說：“瞧見沒？ 平時照顧得勤快，親爹走了倒不見人！ ”，“準是拿夠好處躲清閑去了！ ”這些唾沫星子穿過十二公里，全砸在楊盼盼的手機上。

這波罵戰不是頭一回了。七十六歲的楊倫給九十四歲的老爹當了五年“全職護工”，洗臉刮胡子喂飯剪指甲全是他的活。

去年老爺子想吃大餅卷豬頭肉，楊倫騎車穿過半個天津城去買。 可網民只盯著帶貨視頻里老頭舉著淀粉腸樂呵的畫面罵：“兒子用爹圈錢！ ”

有人扒出7月9號上午海鮮餐廳剪彩視頻，指著正午太陽罵楊家兄弟：“這大熱天讓老頭出來站臺，活活給折騰死的！ ”

真把楊倫逼急的是張死亡證明。 楊家助理甩在家族群里的白紙黑字：“直接死因：肺衰竭。 既往史：慢性阻塞性肺病40余年。 ”

圈子里老人都知道，楊少華抽了一輩子中華煙，每天雷打不動一包。 7月9號下午老頭喘不上氣送醫，監護儀上血氧飽和度跌到70%，根本不是曬中暑。

五兒子楊議蹲在搶救室門外抽煙，煙灰掉在水泥地上：“老爺子抽煙比我兇多了，勸多少回都不聽。 ”

海鮮店老板后來也委屈：“老爺子是剪彩前十分鐘才到的，攏共露臉一分鐘！ 人家楊家還隨了1000塊錢份子。”

她在醫院衛生間用涼水抹了把臉，打開評論區敲字：“我爸躺這兒吸氧呢，噴子們積點德吧。”

那段被瘋轉的剪彩視頻現在看特別扎心——楊少華被兒子們圍著站在紅綢子前面，笑呵呵地比剪刀手。 他哪知道這會成自己“被榨干剩余價值”的證據。

楊盼盼把手機懟到父親病床前：“您聽聽，都說咱家把爺爺當搖錢樹呢！”楊倫手上還留著膠布，掙扎著坐起來罵街：“放他娘的屁！ 老爺子坐屋里閑得發慌，拍個視頻能樂呵半天，誰攔得住？ ”

他說去年有回攔著不讓拍帶貨視頻，老頭賭氣一天沒吃飯。 那些罵楊家的恐怕不知道，剪彩前一晚楊倫還給父親泡腳按摩，手機里存著視頻：老頭瞇著眼哼京劇，腳趾頭在溫水里一翹一翹的。

可這些沒人看。 網暴旋風越刮越邪乎，有人扒出七年前楊少華和老伴住老破小的照片，暗示兒子搶房產。

楊盼盼翻相冊翻得眼睛疼，挑出九張爺爺笑著喂她吃東西的合影：“以后再也沒有人把桃酥掰成小塊喂我了。 ”照片里九十多歲的楊少華捏著勺子的手直顫，還是堅持往孫女嘴里送蛋糕。

最狠的一刀來自某篇“深度文”，暗示楊倫給父親吃廉價保健藥。楊盼盼夜里三點把藥盒子拍成九宮格發上網：全是三甲醫院開的進口溶栓藥。

她二叔在底下留言：“老三伺候咱爸這五年，自己高血壓住院四回。 ”結果這條又被截圖說成是“賣慘洗白”。

葬禮后第三天，楊盼盼朋友圈突然甩出張律師函照片。 民事起訴狀里紅章明晃晃蓋著，訴求寫得干脆利索：“立即刪除不實信息，公開道歉并賠償精神損害。 ”

她沒配任何文字，就貼了張舊照——七歲的她騎在爺爺脖子上放風箏，線轱轆纏在老爺子花白頭發里。

醫院樓道里，楊倫扶著輸液架溜達時還在念叨：“你爺爺最后那天早晨還念叨，說綠豆糕別讓盼盼多吃，涼。 ”楊盼盼低頭劃拉著微信對話框，律師新發來的消息在閃：“已取證完畢，三十二個賬號明天發律師聲明。 ”窗戶外頭樹影晃得厲害，把陽光切得碎碎的。

楊少華老宅客廳供桌上擺著新換的果盤。 遺照前頭擱著半盒沒吃完的綠豆糕，冰化得包裝袋上凝著水珠。 那袋酥皮點心在冰箱第二格凍了兩天，終究沒等來它想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