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有一點很不錯,它總是在大大方方地談論、面對死亡,甚至是自殺。
人終有一死。有的人一生都在試著走得更遠,也會有人選擇提前結束,后者的原因大抵是可以統稱為“想逃離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是什么,對很多人來講有不同的答案。
它可以名為學校,可以名為家,有時也名為社會、婚姻、工作等等。這其中有些人是“個例”“特殊情況”,有些人只是按部就班地過著普通的生活。
如果說身為特例因為不被理解而感到孤獨,那些過著所謂普通生活的人們,經受的就是另一種不被理解所帶來的壓抑。
你聽取、順從了很多聲音得到了現在的生活,而這些聲音里唯獨沒有自己的心聲;你明知道這不是你想要的,但這些都是“正確的”,你害怕傷害那些愛你的人,你不知該如何拒絕。對其他人而言,你已經得到了“他們想要的一切”,說什么都是徒勞。
這就是維羅妮卡在24歲時意識到的——這種壓抑自我的、重復無聊的、沒有火花的生活,要過幾十年。
所以,她瘋了。
一九九七年十一月十一日,維羅妮卡決定自殺。這一刻終于到了。她仔細地打掃了修女院的出租屋,關上暖氣,刷了牙,躺在床上。
她從床頭柜上拿起四盒安眠藥,沒有把藥片碾碎摻進水里,而是一粒接一粒地吞服,這樣,意圖與行動之間會出現一段長長的距離,在這條通往死亡的道路上,她可以隨時反悔。然而每吞下一粒藥,她便愈加堅定。五分鐘之后,藥盒全空了。
就在盧布爾雅那的這個美麗的傍晚,玻利維亞樂手正在廣場上演奏,一個青年從她窗前走過,而維羅妮卡決定去死。令她開心的是她的眼睛尚能看,耳朵尚能聽。更讓她開心的是她不需要看著同樣的事情發生三十、四十乃至五十年,那樣,人生不但了無新意,更會變成一場日復一日不斷重復的悲劇。
此刻她的胃開始翻江倒海,她感到很難受。真好笑!我原以為過量的安眠藥會讓我迅速入眠的。然而耳邊只聽到一陣奇怪的嗡嗡聲。她想吐。
如果吐了,我就死不了了。
她決心忘記絞痛,全神貫注地等著夜幕迅速降臨。她掛念著玻利維亞人和那些關上店門準備回家的人。然而耳中的噪音越來越尖厲,服下安眠藥后,維羅妮卡第一次感到了恐懼,一種對未知的極大的恐懼。
但是很快就過去了。隨即她便失去了知覺。
睜開眼睛時,維羅妮卡并沒有想“這應該是天堂吧”。天堂里絕對不會用熒光燈照明,而且這疼痛,這瞬間的疼痛絕對是屬于人間的。啊!這人間的疼痛啊!它獨一無二,絕不可能與其他東西混淆。
她想動一動,但痛楚加劇了。她眼前出現了很多小小的閃光點,維羅妮卡明白,這些光點不是天堂的星星,而是由極度的痛楚造成的。
“你醒了,”她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你現在雙腳踏進了地獄。歡迎你!”
她困惑,她緊張,她生自己的氣。她從來沒有讓自己被激怒過。很早以前,她就知道當新情況出現時,她應該保持冷漠與鎮定。然而,那些瘋子卻讓她覺得恥辱與害怕。她暴跳如雷,恨不得殺了他們,用她從來說不出口的話傷害他們。
也許是藥物或昏迷時的治療把她變成了一個如此脆弱、無法自控的女人。少年時代,她曾經遭遇過更困難的局面,然而這是她第一次無法忍住淚水。她必須做回自己,懂得嘲諷地回擊,假裝這些冒犯傷害不到自己分毫,因為她高高在上。那群人中哪一位有這般勇氣,敢于期盼死亡?那群人終日躲在維雷特的高墻里,又有誰能教導她如何生活?她再也不會尋求這些人的幫助,盡管不得不等上五六日才能去死。
一天已經過去了。只剩下四五天了。
她走了一小會兒,任零度以下的寒氣侵入身軀,迅速奔流的血液冷卻了下來,過快的心跳也慢了一些。
很好。我在這里,我的日子屈指可數,那群人我從來沒見過,以后也永遠不會再見,而我卻在意他們的評論。我很痛苦,我氣急了,我想反擊,我要自衛。那我還浪費什么時間?
然而事實上,她正在浪費那所剩無幾的生命,只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爭得一席之地,在這里,人們必須反抗,否則只能任人宰割。
這不可能。我從來不這樣。我從來不為無謂的事爭斗。
寒氣逼人的花園里,她停了下來。正因為她覺得一切都無所謂,所以生活給她什么,她便接受什么。少年時代,她覺得選擇為時過早,而現在已是青年,她又覺得改變為時已晚。
可是她究竟把精力浪費到什么地方去了呢?她曾嘗試讓自己的生活一成不變。她曾放棄了很多夢想,只希望父母如孩童時代一般愛她,盡管她知道真正的愛會隨著時光變化、發展,并會擁有新的表達方式。一天,維羅妮卡聽到母親哭訴兩個人的婚姻已經到頭兒了,她找到了父親,哭著威脅他,終于得到了他不會離家的承諾,卻沒有考慮父母兩人因此要付出的高昂代價。
她想找個工作。一家在她新生的祖國剛剛成立的公司提供給她的機會很有誘惑力,但她卻放棄了,因為她要接受公共圖書館的職位,雖說錢不多,但穩定。她每天定點上班,讓上司清楚地看到她并不是一個威脅。她心滿意足,也不愿努力上進,月末領錢是她全部的愿望。
她在修女院租了個房間,因為修女們要求房客必須在規定的時間之前回來,到時間會鎖上大門。誰要是被鎖在了外面,就只能睡到大街上了。這樣,她就有了一個真正的借口可以向情人講,而不會被迫在旅館或陌生的床上過夜。
她也夢想過婚姻,想象著在盧布爾雅那城外擁有一幢小小的房子,那個男人與她的父親完全不同,錢掙到足以養家糊口就夠了,而他感到心滿意足,因為兩個人可以廝守在小房子里,伴著壁爐里的熊熊火光,看著遠山上的皚皚白雪。
她教導自己,給男人的歡愉要有一個精確的量,不能多也不能少,只給他需要的那么多。她從不對人發火,因為那意味著反擊,意味著與敵人戰斗,之后卻又不得不去承受無法預料的后果,比如報復。
她得到了生活中希望得到的一切,便得出了一個結論:她的存在沒有任何意義,因為所有的日子都一模一樣。因此她決定去死。
*本文摘選自《維羅妮卡決定去死》,作者保羅·柯艾略。
《維羅妮卡決定去死》的豆瓣高贊評論里有這樣一句話:“ 王爾德說,人的悲劇有兩種,一種是求之不得,一種是求而得之。后一種更可悲。”
人總是在得到或是失去之后,才能明白自己是否真的想要。而這通常為時已晚。
我們在讀那些文學小說時,總是能通過故事,一次次面對內心、自我,去重新思考人生選擇,變得更加理解自己,得出心中真正想要的答案。
這也是為什么,同一本書在不同人眼中有各自的模樣。《維羅妮卡決定去死》這本書,有人讀完后覺得這很符合最近的心情,但遺憾的是,讀完之后并沒有覺得找到了活著的答案;也有人說,“我 真的覺得,就這么麻木不仁、安安靜靜地生活在維雷特,其實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其中也不乏受到啟發與激勵的人:“無論多么絕望總有能燃起你生命之光的人或事物,無論精神還是肉體,無論外部環境多糟糕,都要心生希望,有希望才有光!”
任何一部文學作品之于自己的意義,都只有自己讀過才能知曉。對于還未讀過的你,只能說,維羅妮卡可能真的等你很久了。
《牧羊少年奇幻之旅》作者保羅·柯艾略“情緒自救”之書。
維羅妮卡決定去死,在這個美麗的傍晚。玻利維亞樂手正在廣場上演奏,一位青年從她窗前走過。她24歲,擁有生活中希望得到的一切。父母不求回報的愛讓她自責,她想達到他們的期待,盡管這要放棄夢想。她掙得不多,但不至于失業。她每天上班,從不發火,月末領錢是她全部的愿望。她也想象過婚姻,按部就班,生兒育女,錢夠養家糊口就行。少年時代,她覺得選擇為時過早,而現在是青年,她又覺得改變為時過晚。她就要死了,卻什么都沒經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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