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網甘肅新聞7月13日電 西北的風總帶著股執拗的勁兒,刮過駱駝城遺址的夯土墻時,會在斑駁的豁口處打個旋,像在反復摩挲那些深淺不一的鑿痕。這些黃土壘就的城垣,從東漢光和三年(公元180年)起就站在這里,看慣了刀光劍影,也聽夠了市井喧囂,如今仍以2.5米到7.5米的殘高,在河西走廊的戈壁上勾勒出30萬平方米的滄桑輪廓。
圖為航拍鏡頭下的高臺縣駱駝城遺址。楊艷敏 攝
城墻根下的沙礫里,偶爾能拾到半片帶釉的陶片。文物管理所的張剛蹲下身,用指腹蹭去上面的塵土:“這是北魏的青瓷,當年城內寺觀里的供器。那時候的駱駝城,佛塔比城墻還惹眼,鐘聲能傳到十里外的驛道。”他的指尖劃過陶片邊緣的冰裂紋,像在觸摸一段碎裂的時光——那些曾鱗次櫛比的官署、商鋪、民居,如今都已化作城垣內沉默的黃土地。
這座被稱為“五郡咽喉”的古城,命運始終系在中原王朝經略西域的韁繩上。漢代設縣時,戍卒們在這里夯下第一方黃土;北涼王沮渠蒙遜崛起時,3萬甲士曾在甕城列陣,鎧甲反光映亮了護城河的水波;絲路鼎盛時,商隊的駝鈴能把城墻震得嗡嗡作響,波斯的琉璃與中原的絲綢在同一間商鋪里閃光。可現在,除了風掠過城垛的嗚咽,再聽不到別的聲息。
圖為駱駝城周邊環境。楊艷敏 攝
“你看這城墻的夯土層,”張剛指著一處剖面,陽光讓細密的夯窩清晰可見,“每層黃土都摻了紅柳和蘆葦,就像給城墻打了筋骨。明代重修時,工匠們還往夯土里潑糯米汁,硬得能當磨刀石。”可那些支撐起市井煙火的房舍,終究扛不過歲月的重錘。西北的狂風帶著沙粒年復一年啃噬著土坯墻,地震來時,夯土房像被頑童推倒的積木;更別提那些兵戈相向的年月,戰火舔過的屋檐再也撐不起一片瓦。
站在北城垣的敵臺上,能望見遠處的光伏電板在戈壁上鋪成藍色海洋。張剛說,去年勘探時,曾在城中心的墟土里挖出過一組陶制的碾盤,齒痕里還嵌著沒褪盡的谷殼——或許是某個清晨,主婦正推著碾盤碾新麥,突然傳來的馬蹄聲驚散了滿城的炊煙。而此刻,只有城墻還在默默記數:記著某次修繕時工匠刻下的年號,記著某場暴雨沖垮的馬面,記著最后一戶人家搬離時,門軸吱呀的嘆息。
風又起了,卷起的沙粒撲在城墻上,簌簌作響。這聲音,和千年前戍卒倚著垛口聽的,竟沒什么兩樣。城墻依舊站在這里,用滿身溝壑訴說著:那些消失在黃土里的繁華,從不是虛無——它們只是化作了城磚的鈣質,融進了古城的血脈,在時光里靜靜發酵成歷史的沉香。
楊艷敏 戴文昌
責任編輯:宗成賢
來源: 中國新聞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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