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忠明

資料來源：上海博物館

我國古代青銅器以雄奇的造型、繁復的紋飾、精湛的工藝和娟秀的銘文享譽世界，成為中華青銅文明的璀璨象征。

熔古爍今，歷經3000多年傳承，青銅器的鑄造奧秘究竟何在？其實，我國古代青銅器制作有自己獨特的傳統，陶范塊范法是我國古代青銅器成型技術的顯著標志。

陶范塊范法是以多塊陶范裝配鑄造青銅器的方法，包括渾鑄法和分鑄法。器型較為簡單的、可以一次鑄成的器物，以渾鑄法一次澆鑄成型；器型較為復雜的器物，先鑄造好部件，再經過二次，甚至多次分鑄而成，連接的方法主要是鑄接和鑄焊。

如何使用陶范塊范法來制作一件青銅器？

首先是制“模”，“模”可以理解成原型，其形狀、紋飾與最終器物基本一致，有的器物表面還會增加范上加工的紋飾。將配置好的范料(用黏土、砂等混合而成的特殊泥料)，經反復揉捏(稱為“練泥”)、長時間靜置發酵(稱為“陳腐”)等，達到所需性能指標，再以此料為基礎，雕塑、陰干、焙燒成模。

然后是翻“范”。如果說模是“原型”，那么外范則是“負型”，內范是“縮減版原型”，也被稱為“芯”。在陶模表面敷泥，翻制“外范”；外范內壁貼等同鑄件厚度的泥片，拼合外范后，再填入泥料，就制成了“內范”；將外范與內范組合，中間形成空腔，這就稱為“合范”。

“合范”形成后，通過烘焙技術使陶范內的發氣組分蒸發分解，以提高強度，接著熔煉青銅合金液，經澆注系統將青銅合金液注入型腔內。等金屬液冷卻凝固后，打碎外部陶范，并用礪石、木炭打磨拋光青銅器表面的鑄造披縫、毛刺等，最終得到一件精美的青銅器。

青銅器制作的進階工藝包含盲芯控制壁厚、金屬芯撐調節間隙、鑄接組合分鑄部件等技術創新。例如，上海博物館藏春秋晚期交龍紋鼎，就綜合運用了盲芯、金屬芯撐、鑄接、復合范等多種制作技術。

所謂“盲芯”，就是形成青銅器鑄件后不取出的泥芯，為了使充入型腔內的金屬液能同時凝固，需要使青銅器的壁厚盡量保持一致，因此會在耳、足和臥獸等厚實部件內設泥盲芯。“金屬芯撐”也稱“墊片”，常放置于范與芯之間，起到支撐作用，用以控制壁厚。

“鑄接技術”是將待鑄造的青銅器整體分成若干部分，按先后順序鑄造，并把先鑄部件鑄接在后鑄部件上成為完整器物。為了降低陶范制作難度，鼎附耳、鼎蓋上的臥獸均為分鑄鑄接，雖為分鑄成型，但表面仍渾然一體。

“復合范技術”則是將各活塊范嵌入一整塊外范中，從而降低制范難度，這種帶有活塊范的陶范被稱為“復合范”。

除了陶范塊范法，中國古代青銅器的另一種重要鑄造方法是失蠟法。失蠟法多用于鑄造具有復雜形狀、難以翻范的鑄件。失蠟法先用蠟制成模，外敷造型材料，成為整體鑄型。加熱將蠟化去，形成空腔鑄范，澆入液態金屬，冷卻后得到成型鑄件。

中國目前普遍認可的最早失蠟鑄件出現在春秋時期，如河南淅川出土的春秋晚期(約公元前6世紀)銅盞部件和銅禁，就是早期失蠟鑄件的代表。湖北隨縣出土的戰國初期(約公元前5世紀)的曾侯乙尊盤透空附飾，空間結構繁復齊整，鑄作精致，足見當時的失蠟法鑄造技術已經非常嫻熟。

我國古代青銅器制作技藝的歷史久遠，但制作技術卻一直影響至今。例如，由陶范塊范法演變而成的泥型鑄造，時至今日還用在傳統鐵鍋鑄造之中；傳統失蠟鑄造改良為當代熔模鑄造，應用于制造各行各業形狀復雜的鑄件，在航空航天業的鑄件制造中也發揮著重要作用。

當我們置身于博物館展廳內，凝視歷經千年滄桑的青銅器時，能感受到它們蘊含的那份堅韌與剛強的文化脈動。它們不僅是歷史文化的忠實載體與生動見證，更是中華文明璀璨星河中永恒閃耀的藝術瑰寶。

(作者為上海博物館研究館員，本報記者曹玲娟采訪整理)

《 人民日報 》( 2025年07月15日 19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