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笨笨》

文/李魁杰（內蒙古）

我養過兩只金毛，以前那只是聰明得能成精的阿聰；現在養的這只是蠢得能氣死人的阿笨。

阿聰走那年，我蹲在馬路牙子上哭成淚人，路過的大爺以為我失戀，拍著我肩膀說：“姑娘，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遍地跑。”我抹著眼淚想，大爺您要是見過阿聰叼拖鞋、遞報紙的本事，準得說三條腿的狗比兩條腿的人珍貴?？上О⒙敍]這福氣，被一輛闖紅燈的轎車撞得再也不會搖尾巴。

朋友勸我再養只狗沖沖晦氣，說還是金毛溫順。結果寵物店里，別的小狗沖我搖尾巴，唯獨阿笨蹲在角落啃自己尾巴，啃得太用力，原地轉了三圈栽進狗糧盆里。老板娘拍著胸脯打包票：“這狗純血統，祖上八代都是導盲犬！”我信了她的鬼話，直到阿笨把我新買的皮鞋埋進花盆，還對著發芽的皮鞋苗汪汪叫——它大概以為種皮鞋能長出皮鞋樹。

“你這狗長得真猥瑣?！遍|蜜第一次來家里，指著趴在沙發上的阿笨笑出眼淚。我仔細端詳：這家伙左眼皮天生腫半圈，嘴角永遠掛著哈喇子，看人的時候總像偷瞄隔壁老王媳婦的二流子。正想反駁，阿笨突然跳起來，對著閨蜜的包一頓狂嗅——里面裝著給它帶的牛肉干。得，這副見錢眼開的模樣，確實不怎么正派。

要說阿笨干過最蠢的事，還得數那次“咬手事件”。那天我剔完羊肉，看地上掉了幾塊碎肉，想著別浪費，就捏在手里喂它。哪成想這傻子聞著肉香，直接把我的手當豬蹄子叼住了！犬齒隔著皮膚硌得生疼，我倒吸一口涼氣，心想這哪是養狗，分明是養了個活體絞肉機。

“松口！松口！”我壓著嗓子喊，怕驚動在臥室追劇的老公——他早看這傻狗不順眼，要是讓他看見，準得念叨“早就說別養狗，現在好了，人都敢咬”。阿笨充耳不聞，尾巴還搖得像電風扇，大概以為我在跟它玩拔河。我伸手想掰開它的嘴，這家伙倒好，以為我要搶肉，咬得更緊了，眼神里寫滿“想奪食？沒門”。

僵持了兩分鐘，我感覺手都快成紅燒豬蹄了，突然瞥見阿笨的左前爪正悠閑地踩在我拖鞋上。鬼使神差地，我抬腳一踩——“嗷嗚！”阿笨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蹦開，捂著爪子委屈巴巴地瞅我。我甩著手直哼哼：“兔崽子，跟你講道理不如讓你疼一回！”

老公聞聲出來，看見我甩著手、狗捂著爪子的滑稽模樣，愣了三秒后笑到直不起腰：“你倆真是一對活寶，一個喂狗被狗咬，一個咬主人被人踩?！蔽胰嘀粥洁欤骸翱刹皇锹?，跟傻子打交道，就得用傻子能聽懂的話?！?/p>

現在阿笨學精了，每次我伸手喂吃的，它都先瞅瞅我的腳，再小心翼翼地舔食。而我也學乖了，喂狗時攥緊拳頭，只留條縫遞肉。老公說我們倆是“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我想了想，覺得這話在理——這世上哪有天生合拍的人和狗，不過是你讓一步，我退一步，偶爾踩踩爪子、咬咬手，反倒磨出了交情。

昨天路過寵物醫院，看見只邊牧正跟著主人學握手，主人夸它“聰明”。我摸摸阿笨的腦袋，它沖我吐舌頭，口水滴在我鞋上。突然就覺得，聰明狗有聰明狗的活法，傻狗也有傻狗的福氣——至少跟阿笨在一起，我不用端著主人的架子，它也不用裝什么導盲犬后代，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偶爾犯犯蠢，反倒活得痛快。

夕陽下，阿笨追著自己尾巴轉圈，轉了三圈又栽進花盆里。我笑著搖搖頭，心想：這傻狗，跟我還真是像啊！

作者簡介：

李魁杰，內蒙古自治區烏蘭察布市作家協會會員，四子王旗作家協會會員。1989年在《內蒙古日報》發表處女作小說《主人公》，作品獲建國四十周年小說征文優秀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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