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木堡之戰的戰敗,無疑給明朝統治者敲響了警鐘。朝庭上下終于意識到瓦剌統一蒙古后,已經成長為一股能在一個方向上投入十幾萬騎兵的強大力量。
由于明朝將領在沿線的關隘均進行了頑強的抵抗,有效地拖延了也先進犯北京的時間。在五十天之內,于謙一方面整頓京內殘兵,一方面調集備倭軍及河南、山東備操軍入衛,并且從通州的糧倉籌備了足夠的糧草以補給軍需。最終,在京師九門一共部署了二十二萬明軍。
明軍在北京城下悍不畏死、英勇奮戰,徹底摧毀了也先的囂張氣焰,挫敗了瓦剌逼迫明朝南遷的企圖。北京保衛戰的勝利守住了明朝國本,挽回了國家尊嚴,也對京師、京畿和九邊地區的軍事建設產生了積極而深遠的影響。
明北京保衛戰
顯然,明朝的北方防線已經無法滿足當時的邊防需要。正所謂亡羊補牢,為時不晚。在這次慘痛的教訓之后,宣府鎮乃至整個九邊地區都開始大規模修筑軍事工程,以應對未來可能出現的威脅,整個修筑時間跨度達一百余年。
以宣府鎮為例。就在土木堡之變后的第二個月,當明蒙之間的戰爭依然在如火如荼地進行時,明朝就已開始有針對性地建設宣府鎮關隘“堵漏”工程。
正統十四年九月,明朝堵塞了雁門關地區可通人馬的關口,并修筑城垣,修鑿壕塹,以“斷賊來路”。次月,陸續在居庸、山海、紫荊等關修筑隘口,開掘溝塹,以防止“撻賊”侵犯。
進入景泰年間,隨著明蒙戰爭中明軍逐漸掌握主動權,瓦剌軍無力再深入明朝邊境進行大規模劫掠,宣府鎮的邊防工程建設迎來了一個小高潮期。明朝對宣府鎮的城堡和關隘進行了加固處理,并相應地增加了駐軍人數,這為后來宣府鎮的建設奠定了一定基礎。
明長城示意圖
由于余子俊在成化十年巡撫延綏時大修墩臺的效果非常明顯,以至于十余年間蒙古軍隊都不敢大規模入犯延綏地區。據此成功的案例,明朝便開始在九邊大修墩臺。
就這樣,在成化年間,經歷了慘痛教訓的明朝開始在宣府鎮大規模修筑墩臺以備戰守及傳訊,并著重強調了火器在人數較少的墩臺守備中所發揮的重要作用。宣府鎮迎來了又一輪建設高潮。
規劃每二里即修筑一墩,外掘壕塹,兩月共完成一百二十座,聯絡二百四十里,每墩用守軍十人,并裝備火器,以備戰守。由于明朝早期火器的最大射程已達到三四百步,其火力網正好可以覆蓋兩座墩臺之間的距離。
明初,宣、大兩鎮的總墩臺數不過360座,到正德年,僅宣府鎮的墩臺數量便達到千余。而且根據《宣府鎮志》的數據,這些墩臺多設置于不靠近城市的野外。
明軍抗擊蒙古軍
野外墩臺的修筑,有效地加強了明軍收集和發出訊息的能力,同時也可以有效阻擊原來可以在平原上任意馳突的蒙古騎兵。墩臺上完善的火器和生活物資,也給明軍長時間駐扎墩臺提供了可能性。
嘉靖中期,宣府鎮的墩臺數量進一步增加:沿邊共有一千零七十一座,守瞭官軍六千四百三十五名;腹里六百四十九座,守瞭官軍一千一百九十二名;鎮城腹里墩臺五十三座,守瞭官軍二百六十五名;總計為一千八百座。
也就是說,到了嘉靖中期,明朝塞垣的軍事體系才基本完成。實際上,隆慶以后,明朝依然在增加墩臺的數量。就如前文所說,軍堡、墩臺、關隘、邊墻,共同組成了長城軍事體系,其中最重要的部分便是邊墻,即我們平常所說的“萬里長城”。
明長城
明代第一次大規模修筑邊墻是在成化年間。弘治、正德年間邊墻亦有修筑。長城體系的真正初步形成,卻是在嘉靖年間。
當時由于與蒙古部的矛盾沖突激化,明朝邊境環境逐漸變得惡劣。為防止蒙古騎兵滲透入明朝內地進行劫掠,宣府鎮開始大規模修筑邊墻。隆慶以后雖然各有增修,但是均不及嘉靖時期。如今所說的萬里長城,實為嘉靖時期的產物。
長城軍事體制的完成極大地改善了明朝的邊防形勢。在蒙古部落每年“例行”劫掠時,明朝的防御、傳訊、阻擊和反擊慢慢趨向主動。雖然明中期衛所屯田制度逐漸敗壞,也有蒙古部“毀墻而入”,但是明朝依然可以頑強地守住長城一線。明代的邊防環境,在長城體系初步完善以后,無疑有了非常明顯的好轉。
糧價降低,百姓愿意居住于邊塞,軍士士氣提高,境內治安改善、經商環境改善等,都是長城體系完善的結果,很多人僅僅把目光放在長城的修筑勞民傷財,認為長城效果不明顯,其實是錯誤的。
蒙古入寇
如果沒有長城體系作依托,明朝的邊境環境只會更惡劣,絕不會有好的發展。長城,無疑是中國歷史上最成功的建筑之一。
總之,在土木堡之后,明朝痛定思痛,吸取教訓,積極布局,終于初步完善了九邊體制,讓明朝的邊境政策和邊境環境從此走向了嶄新的一面。之后,明朝的邊防政策也趨于保守,雖有“搜套”、“搗巢”這樣的攻勢防御,但不再有明太祖、明成祖塞前出擊、鋤強扶弱的進攻性戰略。
至于瓦剌方面則是另一番景象。土木堡之戰的大獲全勝,讓瓦剌從明朝那里奪得了大量的銷重和軍械。明朝尤其是宣府鎮地區損失慘烈,“以致數年之經營,數十萬之積蓄,一切委緒草莽”。甚至在北京保衛戰結束以后,蒙古部依然不斷從獨石城中搬運輜重返回漠北。
但是瓦剌的滿載而歸卻沒有讓它的內部更加團結,而是加速了它的分裂。在北京保衛戰后不久,脫脫不花和阿刺知院便在沒有通知也先的情況下,遣使與明朝通好。
蒙古軍的形象
脫脫不花并不是一個無能之輩,他不甘心身為一個堂堂的蒙古可汗,卻受到非黃金家族的也先的制約,因此他一直在慢慢地暗中積累自己的勢力,以圖振興黃金家族。
土木堡之戰前脫脫不花的軍事行動就很能說明問題了。正統十四年六、七月,瓦剌分四部伐明,其中蒙古名義上的共主脫脫不花率大軍直入遼東。但是脫脫不花并沒有率其所部入犯,而是命令兀良哈所部進犯。
脫脫不花為什么暗地里不遵守也先號令,只讓兀良哈部“象征性”地入犯呢?原因就在于也先的跋扈。
脫脫不花是也先擁立的可汗,并無實權,早已對也先架空自己有了芥蒂和強烈的不滿,于是就以此來反抗也先的命令并保存實力。
那么可以說,瓦剌原先的計劃實為分兵三路伐明,即一路由也先率領進攻大同,一路由阿刺知院或脫脫不花率領進攻宣府,另一路進攻甘州。這樣的分兵,實際上是瓦剌內部分裂的初步體現,也為瓦剌后來的衰亡埋下了伏筆。
脫脫不花的舉動也加深了也先對他的懷疑,而東蒙古對非黃金家族的瓦剌也早已心存不滿,再加上也先征伐明朝導致兵力受損嚴重,一向敢怒不敢言的東蒙古部也開始“敢言甚至敢動”起來,矛盾逐漸升級。
蒙古軍隊
雙方最終因冊立蒙古太子的問題而徹底決裂,脫脫不花率先起兵攻擊瓦剌,也先竟被打得連連潰敗,其領導的衛拉特四部十分恐懼,竟互相商量是否要直接投降。
此時,脫脫不花及東蒙古實力之強大,已足以和蒙古的實際統治者也先相抗衡,這也從側面說明了進攻明朝對也先的直系軍隊造成了大量減員。
但是,后來形勢急轉直下,特凌古斯的阿卜杜拉認為脫脫不花汗“有智”,“不可圖”,阿噶巴爾濟濟農(脫脫不花的二弟,“濟衣”蒙古語意為“君王”)性愚,可試謀之。
于是瓦剌利用脫脫不花與阿噶巴爾濟濟農之間的矛盾,以汗位為誘餌,拉攏濟衣,濟農不顧其子、也先女婿哈爾固出克的反對,悍然對脫脫不花出兵。
明景泰二年十二月底,脫脫不花雖奮勇拒戰,無奈兵已潰敗,于是騎著黑松黃馬,倉皇奔至肯特山,渡過克魯倫河,逃往兀良哈,投靠其休妻之父徹卜登。徹卜登懼怕也先,最終將脫脫不花殺害。
蒙古軍的形象
脫脫不花死后,也先履行之前的諾言,擁立阿喝巴爾濟為可汗,又自立為濟衣。但是阿噶巴爾濟從即位伊始就已經難逃傀儡的命運,瓦剌甚至嘲諷阿噶巴爾濟“類若畜牲”,稱其為“阿噶巴爾濟濟農之驢”。
明景泰四年,也先設謀,修建了相連的二大室,在后室挖掘大坑,用大氈覆蓋。又宴請阿噶巴爾濟,待其人馬依次入內以后,瓦剌部勇士齊聲大呼,擒殺阿喝巴爾濟一行,然后擲于后室的大坑中。在此次事件中,阿噶巴爾濟的親信三十三人都被殺死。
殺死阿噶巴爾濟及其羽翼以后,也先并沒有收手,“凡故元頭目苗裔無不見殺”。也先此舉使得東西蒙古的聯盟徹底破裂,也為其稱汗清除了最后的障礙。
景泰四年夏秋間,也先終于自立為汗,自稱“大元田盛(天圣)大可汗”,建年號為“天元”,并封其次子為太師。也先自此走上了蒙古人的權力巔峰。
也先像
但是這一切都是也先透支部族對他的信任來實現的。也先本身就是一代梟雄,他自視甚高,并沒有想過在政治上與被收服的東蒙古合作,而是一味地以軍事優勢迫使東蒙古低頭,這就讓表面上統一的蒙古部并沒有走向一個政治共同體,而是僅僅維持了軍事上的聯合,這是后來瓦剌分崩離析的最大原因。
同時,也先行事果斷甚至偏激。土木堡之戰以后,他的野心膨脹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史載“也先恃強,日益驕,荒于酒色”。俘虜明英宗歸來以后,也先完全拋棄之前擁戴故元宗室的表面功夫,肆意地殺戮故元苗裔。
他不僅對東蒙古部族如此,甚至連瓦剌本部首領也不放過。例如,也先遭到脫脫不花的攻擊,首戰不利時,盛怒殺死了昂克平章,使得整個蒙古聯盟離心離德。
故當脫脫不花起兵攻擊也先時,東蒙古首領紛紛倒戈支持脫脫不花,甚至連也先營的三萬人都相繼反叛,歸附脫脫不花。當時不論東西蒙古,都對也先的殘暴和自私產生了極大的厭惡,也先對蒙古的統治岌岌可危。最終,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降臨了。
明景泰五年,瓦剌右翼首領阿刺知院、左翼首領帖木兒來到也先營中,請求也先道:“你現在既然是整個蒙古部的可汗,阿刺知院勞苦功高,應該讓他當丞相。”
蒙古軍隊
兒也先居然說:“我沒有想到你會這么說,我已經把丞相之位給了我的兒子。”由此可見也先政治能力的低下和自私。
阿刺知院一直忠心耿耿跟隨也先,但是也先對于阿刺知院這樣忠誠的部下都不信任,甚至連副手之位都要給自己的兒子,這徹底讓阿刺知院崩潰了。
阿刺知院感覺自己對瓦剌付出的心血全都付諸流水了,他憤怒地說:“看你們父子二人怎樣治理整個蒙古!”阿刺知院旋即離開。已經被說到這個份上,也先不僅不想辦法解決內部矛盾,反而進一步破壞。
也先萌生了削弱阿刺知院的想法,很快就用計毒死了阿刺知院的兩個兒子。阿刺知院忍無可忍,起兵三萬攻伐也先。也先經過數次大規模用兵,兵力不足,猝不及防,兵敗被殺。阿剌知院也在混亂中被其他部落的領主擊殺。從此瓦剌一蹶不振,蒙古諸部又一次四分五裂。
土木堡之戰瓦剌的勝利并沒有給蒙古諸部帶來軍事和政治上的統一,也先的野心和貪婪最終葬送了自己,也葬送了自己的部族,一代梟雄如此落幕,不得不說是一種悲劇。
究其原因,也先與瓦剌的悲慘結局與其在土木堡之戰和北京保衛戰中“用力過猛”不無關系。對蒙古部族來說,土木堡之戰是一場輝煌的勝利。但無論是瓦剌本部還是仆從的蒙古部族,都在此后的北京保衛戰中付出了慘重代價。
明軍形象
雖然在之前的勝利中,瓦剌軍隊所得頗豐,但是也先在勝利后暴露出居功自傲和自私吝嗇的本性,把大多數戰利品據為了己有。草原上的法則是遵從強者,但前提是這個強者能給追隨者帶來好處。
現在其他部族此付出了慘重傷亡卻沒有什么收獲,不免對也先心懷怨恨。雖然也先能夠憑借以往的威勢和土木堡的勝利暫時壓制這種怨恨,但仇恨的種子只要種下,就必將結出復仇的果實。
總之,土木堡之戰以及緊隨其后的北京保衛戰可謂影響深遠。它徹底改變了明朝邊境的軍事體系框架,也改變了蒙古部的政治格局,甚至影響了明蒙雙方數代人的命運以及明朝未來的國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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