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法院報》7月16日6版
“謝謝法官!促成我們一家人的重逢!”前不久,一通來自湖南的電話打來了東莞市第二人民法院長安人民法庭,被執行人老范的女兒在電話中對執行法官許騰、李恒霖連連道謝。
法官千里跨省走訪、老友千里來相勸……這背后,有著怎樣的故事?
失修的老房,拒搬的租客
老范是湖南省邵陽市人,60多歲。十幾年前,老范到了東莞市長安鎮,幾年前又租了間面積約20平方米的小平房,以回收廢品為生。他幾乎不與他人來往,生活仿佛一潭難以泛起漣漪的水。
2023年中,老范平靜的生活被打破了。因房子年久失修,房東文先生擬拆除重建,要求老范搬走。但老范不同意,還拒交房租。
房東上門,沒說幾句就被老范打了出去。文先生向社區及派出所求助,民警找到老范,但他話不多說咬傷了民警的手臂。被行政拘留10天走出看守所后,他又回到了那間小平房。
2023年10月,房東無奈向東莞第二法院起訴,要求解除租賃合同,老范騰退房屋。同年11月,法院依法缺席判令老范返還小平房給房東。判決生效后,房東向法院申請強制執行。
案件到了長安法庭執行法官李恒霖手里。李恒霖向房東及社區做調查,得到的信息都是“老范不好惹”。甚至有人說,除非法院把他抓了,否則都搞不定。李恒霖決定到現場看看。
2024年5月,長安法庭副庭長許騰與李恒霖及其書記員李雄超上門找到老范,并帶上了執法記錄儀。但剛說明來意老范就勃然大怒:“拍什么拍!”并順手抄起紅彤彤的燒火棍猛追亂打。為避免矛盾激化,他們只好先行撤退。
辦案小組研討案件行動方案
危房要重建,必須要騰退。但根據調查,沒聽說老范在這里有親人。他與別人素無來往,此前也表示過不想回老家。如強制搬遷,他可能會流浪街頭,甚至可能有極端行為。
許騰和李恒霖將情況報告給庭長梁惠坤。“既要依法執行騰退房屋,保障房東合法權益,也要設法讓老范有家可歸,避免衍生問題?!绷夯堇ひ笏麄兿鹊嚼戏兜暮侠霞伊私馇闆r,爭取其家屬配合做好工作。
跨省千里,下鄉調查
長安法庭所在的長安鎮,是當年GDP破千億的中國制造業名鎮,經濟發達,糾紛亦多。法庭年收案近萬宗,許騰和李恒霖分別負責的辦案團隊年收案千余宗,任務繁重。
2024年7月,許騰、李恒霖和法警李敬周踏上了奔赴湖南的征程。這一趟,他們要跑3個地方,處理5個案件。
第4天,在順利處理完其他4個案件之后,他們到了邵陽市,找到老范老家村子的村書記李大叔。李大叔帶他們來到范家屋前。一層建于十幾年之前的簡陋平房,內無裝修,外墻瓷磚亦有塵垢,顯然已經荒廢多年。
法官向村書記做調查
范家的情況也令人唏噓。多年前,老范因生活變故,性情變得孤僻,與妻子兒女相處并不融洽,早已分開居住。老范的女兒已在老家工作并成家,她說她和母親曾勸父親回老家,但他一口拒絕還打了她母親,在外多年他沒給過撫養費,甚至在她結婚之日也不肯回來。她訴說時,一度落淚?!拔也粫|莞看他的。”她堅決拒絕了兩位執行法官的請求。
老范還有兩位哥哥在村里?!拔覀兌枷M貋恚瑤退I錢修好房,也愿意到東莞勸他。”李大叔和哥哥們均表示。李大叔還說:“我可以開車到東莞去?!边@位樸實的農村基層干部的表態,讓兩位執行法官大為感動。
從邵陽到東莞單程670多公里,往返約1350公里。帶著李大叔和哥哥們的承諾,執行法官們踏上了歸途。
近親故交,相擁痛哭
2024年8月19日上午,正在辦公室忙碌的李恒霖接到了李大叔的來電。
李大叔果真開著自家的車到了長安鎮,還載上了老范的三哥和村民老陳。老陳是老范的小學同桌,也是他感情最好的玩伴。
近中午時分,許騰、李恒霖帶著辦案小組和李大叔等人來到小平房附近。
盛夏的太陽在高空明晃晃的,小平房在燦爛的陽光下靜默著。前面倉庫的卷簾門開著,老范正躺在地上涼席上。老陳慢慢踱步過去。老范抬頭,先是難以置信,再是兩眼放光,他馬上翻身而起招呼老陳坐下,要找水給他喝。
三哥和李大叔隨即也進去。老范突然看到親人和故交的面孔,一下哽咽起來:“你們好久沒來看我了!”
老范到附近小賣部要了幾瓶啤酒,老陳則搶著買了單。他們在里面相對而坐,執行干警在外遠遠觀守著。
約40分鐘后,一股號啕的哭聲突然爆發,驚動了所有人??觳竭^去一看,老范如孩童般,用黝黑皺巴的雙手捂臉痛哭,花白的頭發在哭聲中顫動。哥哥、老陳、李大叔相繼上去抱著老范,也都潸然淚下。這四個年過半百、面容滄桑的老男人,誰也沒料到有一天會在這異鄉如此重逢,相擁大哭。
20分鐘之后,李大叔走了出來,對著附近“潛伏”的執行干警,睜著紅紅的眼睛,迸出一句話:“他,同意回老家了!”
李恒霖當場愣住了。此前,他設想了種種可能的意外情形,和許騰多次商量并做了詳細預案,甚至還通知了當地社區和民警。但他們唯獨沒想到,結果竟是如此令人動容。
作為在一線摸爬滾打的執行法官,他們都身經數千執行場面的錘煉,但這一天這一幕,他們終生難忘。
一家四口,多年重逢
當天中午,老范等四人在小平房里進行了愉快的午餐。但到下午,老范對回老家的事又猶豫起來。李大叔一行只好先回老家。
回去后,李大叔向老范的女兒轉述了那天重逢的情景。老范女兒震驚了,她萬萬沒想到遠在珠江之畔的法院、素昧平生的法官,竟然不遠千里輾轉走訪,用心安排了這樣的重逢,只為能妥善安置她的老父親。
“李法官,我愿意找個時間,帶上我母親和弟弟一起到長安勸說我父親回家。”老范的女兒向李恒霖來電說。
2024年8月25日,老范的妻子和兒女三人趕到東莞,與執行法官一起前往小平房。
但意外的是,小平房門開著,老范卻不知去向。原來就在昨天,老范被公安機關帶走并被刑事拘留。一個月前,他因瑣事爭執把別人打傷了。
老范被拘留期間,他的妻子和女兒代為把小平房的東西搬走了。這宗執行案自然結案,煩心了一年多的房東給法庭送來了致謝錦旗。
此后,老范的女兒主動聯系了受害人代為賠償,拿到了對方的諒解書,并為父親辦妥了取保候審手續。
2024年9月3日,老范走出看守所大門,一眼就看到翹首相盼的妻子及女兒,臉上綻開幸福笑容的同時,淚珠也從眼里滾了下來。對他們一家子來說,這是多年來難得的重逢。
“我父親哭了!又笑了!”那天,老范女兒將重逢的情景,轉告給一直關心著老范的兩位執行法官。
小滿未滿,唯求盡心
元宵節后的一天,老范女兒傳來一個春風般的好消息:因被害人表示已諒解老范,希望不再追究其刑事責任,傷害情節也較輕,公訴機關依法裁定對老范不予起訴。對于兩位法官來說,真是這春日里最值得安慰的消息。
只是,老范又說考慮過段時間再回老家。
5月,李恒霖電話回訪老范女兒,得知老范仍在長安鎮,一個親戚為他提供了住處并介紹了一份零工。他說暫時不回老家了。
這天,離小滿還有一周多。人生豈能事事圓滿,但求盡心盡力。許騰和李恒霖都覺得,雖然暫未看到最美滿的結局,但老范畢竟有了安定的新生活,此前的奔波和努力都是值得。
李恒霖輕輕放下了電話。明亮的夏日陽光從玻璃窗穿進來,在他眼前如碎金般跳躍。3年前的夏天,他成為一名向往已久的人民法官。11年前,也是在夏天,許騰第一次披上了法袍,在國旗下、在憲法前,作出了金子般的誓言。
從一個夏天,到又一個夏天,執行法官用自己的行動踐行了最初那個夏天的初心承諾。
深化執行規范化建設,踐行“如我在執”理念,以高質量執行服務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今年上半年,東莞第二法院執結案件10989件,執行到位10.12億元。
來源:人民法院報 東莞第二法院
審核:黃慧辰
編校:余淑嫻
采寫:黃彩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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