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位的月光

心動必有因

午夜的出租車里，霓虹像被踩碎的糖紙，黏在車窗上。

老趙把額頭抵著冰涼玻璃，指縫里夾著一張演唱會門票——她最愛歌手的周年場，座位號17排8座，剛好是她的生日數字。

票根背面，他用鋼筆寫下一行小字：對不起，只敢這樣送你禮物。

三天前，公司茶水間，她彎腰接咖啡，發梢掃過他的手腕，像一場預謀的觸電。

老趙四十二歲，領帶勒得脖子發紅，卻在那一秒聽見自己心臟漏跳一拍。

他慌忙把文件擋在胸前，像少年藏起作弊紙條。

之后的對話都發生在電梯里：

“今天報表做得不錯。”

“嗯，謝謝。”

三十層到一層的距離，足夠讓一句話在胸腔里發酵成一場海嘯。

老趙開始繞遠路去買她愛喝的那家燕麥拿鐵，把咖啡放在她工位，再若無其事走開。

杯壁凝結的水珠滾到便簽紙上，墨跡暈開，像偷偷洇出的淚。

直到有天，他看見她把咖啡遞給新來的實習生，笑紋彎成月牙。老趙才想起——自己連她姓什么都只敢在心里念。

深夜回家，妻子在廚房燉梨，蒸汽模糊了她眼角細紋。

老趙站在門口，喉結滾動，卻發不出聲音。

妻子回頭，勺子敲在鍋沿：“愣著干嘛？洗手吃飯。”

瓷碗遞過來時，他看見自己映在湯里的倒影，扭曲得像另一個人的臉。

他開始在陽臺抽煙，煙灰落在綠蘿葉子上，像一場不合時宜的雪。

手機屏幕亮了又暗，她的微信頭像亮著綠點，卻始終停在“正在輸入”。

老趙想起十七歲那年，偷偷把暗戀女生的名字寫在橡皮擦背面，最后橡皮被掰斷，名字碎成屑末。

周二暴雨，他撐著傘在寫字樓外等到整棟燈火熄滅。她踩著水洼跑出來，傘檐滴著雨，像一串來不及說完的告白。

老趙把傘遞過去，手指碰到她冰涼的指尖——那溫度足夠燙傷他整個夏天。

“傘明天還你。”

“不用。”

他轉身沖進雨幕，西裝外套很快濕透，貼在背上像一層羞愧的皮。

妻子在浴室哼老歌，跑調卻溫柔。老趙蹲在馬桶邊，把演唱會門票撕成碎片，沖水聲掩蓋了哽咽。

碎紙漩渦里，他看見二十年前的自己，在操場邊把寫滿心事的信撕成蝴蝶，風一吹就散了。

第二天清晨，妻子煎蛋時多放了一顆心形火腿。老趙咬下去，咸味混著甜，像遲到多年的道歉。

他忽然明白：有些月光注定照在別人的窗臺上，而自己的燈，一直亮在等他的廚房。

從此老趙把17排8座的票根折成紙鶴，掛在辦公室筆筒上。風吹過，紙鶴轉啊轉，像在提醒——

心動是本能，克制是教養，

而回家，是成年人最后的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