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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這種窮地方

文/晏凌羊

01

云南這種窮地方，在古代居然也能建立古滇國、南詔國、大理國這樣三個能在中原歷史上刷點存在感的政權，也是挺偶然。

夏商周時期，云南是未開發的荒蠻之地。到了戰國末期，秦滅六國，楚王派一個叫莊蹻（讀qiāo，跛足的意思）的將領去云南找退路，他帶著楚軍到了昆明。

剛想回去復命，結果秦滅了楚國，他的歸路也被斬斷。

然后，他只能就地建立了古滇國，中原文化第一次被帶入了云南，這個政權存在了五百年。

當然了，云南的地盤也是慢慢由中原政權控制的。

比如，秦統一全國，在全國修路，修到了滇東北的昭通、曲靖；漢武帝時期，打到了西南，滇王投降，滇國成為了西漢藩屬國。

東漢時期，中原政權已經占到了保山，朝廷還向云南移入大批漢民。

東漢末年，黃巾起義后，三國割據局面形成，云南屬蜀漢管轄。

至今云南好多地方都供奉諸葛亮，就是因為諸葛亮把中原文化散播到了云南。

兩晉時期，云南有爨（讀cuàn）、孟、霍三個漢族大族實力最強，后來孟、霍打來打去，實力衰弱，爨氏漁翁得利，受封晉朝，世襲統治云南幾百年。

隋朝統一全國，云南也歸隋統治，后來順延由唐朝統治，主要依賴土司的力量。反正這些小地方么，又窮又偏，朝廷自然也不大重視。

當時，西域（新疆一帶）的戰略地位對朝廷來說還更重要些。唐僧去取經，都不可能往西南走，去翻越喜馬拉雅山的。

也正是因為朝廷對這些地方管控力不夠，南詔在唐玄宗時期發展了起來。當時，在大理洱海周圍有六個大部落，稱為”六詔”，五詔之南的“南詔”離吐蕃比較近，時不時去抱吐蕃大腿，只有南詔效忠大唐，所以，唐玄宗就封南詔首領為云南王。

南詔首領有了大唐的支持，三下五除二就吞并另外五詔，代大唐管理該地區。

南詔首領去世后，他兒子閣邏鳳繼位，大唐往云南派了個太守，但這個太守侮辱南詔王、橫征暴斂，閣邏鳳就一氣之下把太守殺了，把唐朝在云南的其他屬地也侵占了。

大唐肯定不受這個氣，派兵八萬來討伐，閣邏鳳覺得自己可能打不過，趕緊投降，還說要歸還占掉的地盤，只求一條生路，結果唐朝大將不允許....

那就只能打了......一打，唐軍敗了，八萬兵死到只剩6萬。

閣邏鳳也怕啊，他想跟唐朝談判，但唐朝不跟他談，而且，唐朝不是只有這點兵啊，趕緊去抱吐蕃大腿。

然后，唐軍第二次派七萬兵來打，閣羅鳳就是閉門不出、不迎戰，唐軍的糧草就這么被消耗，很多人因生病和饑餓去世，將領只好下令撤退，結果南詔軍乘勝追擊，唐軍全軍覆沒，將領頭投海自殺。

閣羅鳳還是很害怕，給唐軍建了“萬人墓”，還立了塊“德化碑”來祭拜，將來好像唐朝證明他是不得已才反叛唐朝的。

但是，閣羅鳳沒敢去招惹唐朝的重鎮。當時，他還抓了個叫鄭回的縣令，在南詔國推廣漢文化。

閣羅鳳死了以后，他兒子因死在他前頭，孫子異牟尋繼位。這個孫子和吐蕃聯手，好死不死去進攻在四川的唐軍。

得，這下徹底把唐德宗惹毛了，他派出大部隊狠打吐蕃、南詔聯軍，聯軍死傷十萬兵。

吐蕃一氣之下，把南詔從“弟國”降為“臣國”，還壓榨南詔國。

被壓榨狠了，南詔國又去投靠唐朝，投靠之前還占了些云南南方的地盤。

后來，唐朝不是爆發安史之亂了嘛，南詔覺得這是個機會，趁機擴大在云南的地盤，還去騷擾唐朝在四川的重鎮，一度打到成都。

后來，唐朝換了能干的李德裕（牛李黨爭之首）鎮守四川，南詔國搞不過這個硬骨頭，就認罪求和，然后轉頭去打南方的部落，從那里逃出去的人去到緬甸境內，與當地人雜居，間接催生了緬甸的蒲甘王朝。

唐懿宗時期，朝廷腐敗，宦官專權，皇帝也不思進取，南詔趁機又去滋擾唐軍，雙方打來打去。

唐朝派出了一個大將叫高駢，這也是個常勝將軍，幾乎平定了整個大西南，南詔也再沒了跟唐朝打的膽量，南詔王害怕得主動把兒子送到唐朝去當人質。

唐朝畢竟是中原王朝，比南詔強大太多，南詔更加經不起戰爭消耗，打到后來都沒人了，小孩子都得上戰場。

到了唐昭宗時期，當初在南詔推行漢化政策的鄭回的后代，名叫鄭買嗣，殺掉南詔國王和八百名王族，建立了大長和國。

南詔滅亡。而南詔最強盛的時候，地盤也就相當于青海省，人口連一百萬都不到。

南詔滅亡時，唐朝也已經虛弱無比，后來滅亡。

之后，中原進入五代十國的割據時期，更加無力管控西南這點小地方。

大長和國也沒持續多久，后來有個唐朝在西南地區的節度使楊干貞打敗了大長和國，殺了大長和國最后一個皇帝，找了趙善政當皇帝，建了大天興國，后來又把這個傀儡皇帝廢了，自己建了個大義寧國。

楊干貞就坐了兩年的皇帝，就被認為他太暴戾的弟弟篡了位，被軟禁......

此時，南詔以前一個權臣的六世孫、楊家兩兄弟親封的軍官段思平滅了大義寧國，建立大理國，定都羊苴咩，給它取了漢名：大理。

這個區域的老百姓，經歷多年的混亂后，也終于迎來了相對穩定一點的生活。

02

大理國成立后，國祚延續了三百多年，算是中國歷史上國祚比較長的了。

段思平建立大理國后，讓曾經跟著自己打天下的弟弟段思良、良臣高方、豪強董伽羅等發福利，所以，后續高、董成為大理新的權臣家族，地位僅次于段氏皇族。

大理國崇尚佛教，這個政權也特別佛，不像南詔國一樣那么愛打仗、擴張地盤。

他們吸取南詔打不過中原政權的教訓，與周邊相處比較和諧，對外整體比較和平。

當然了，也因為大理國偏安一隅，實在入不了中原政權的法眼。

大理國內部也會有權力斗爭，但總體也是比較素、比較佛，不會太血腥，而且總是出現皇帝出家為僧的劇情。

比如，段思平稱帝才七年就去世，他兒子段思英繼位為帝，段思英想提高每母族楊家的勢力，董家不高興了，就聯合皇叔發動政變，由皇叔段思良承襲皇位，段思英則跑去寺廟里當和尚。

此后，大理皇位在段思良的后裔中平穩地傳承了七代。到了第八代段素隆那里，他居然主動出家為僧，傳位侄子段素真。

段素真在位十五年后，累了，又把皇位禪讓給孫子段素興，出家為僧去了。

段素興是大理少見的昏庸之主，大興土木、荒淫享樂，高家實在看不下去，發動政變，廢了他，立了段思廉為新帝。皇帝被廢后，又被安排去寺廟出家為僧。

而這個段思廉，是段思平的后裔，相當于皇位又回到了開國皇帝手里。

但因為段思廉是高家立的，這個皇帝就有點傀儡性質了。他覺得當皇帝沒意思，把皇位讓給兒子段廉義，自己出家為僧。

段廉義后來權臣楊義貞弒殺，楊義貞自行登基稱帝，這是大理國權力斗爭中第一次出人命。而段廉義則給了金庸靈感，他就是《天龍八部》里“段延慶”的父親。

楊義貞這樣干，高家肯定不答應啊，高家出兵把他弄死，恢復了大理段氏皇室。

但此時，段廉義沒有后代了，只好擁立他的侄子段壽輝為新帝。

但段壽輝也是高家的傀儡，他覺得做皇帝沒意思，自己出家為僧，把皇位禪讓給堂弟段正明。

在真實歷史上，他也是傀儡，也是高家的提線木偶，后來，他不堪重負，終于把皇位讓給了高家高升泰，自己出家為僧。

高升泰受讓稱帝后，改國號為“大中”，后來突發中風，可能是覺得這是竊取段氏江山的報應，他臨終前命令兒子把皇位還給段氏。

高升泰的兒子就把段正淳推上了皇位。

在《天龍八部》里段正淳特別風流，但在歷史上他也是個傀儡皇帝，而且從他開始，朝政就是高氏把持。

當提線木偶不爽，段正淳把皇位讓給兒子段正嚴，自己出家當和尚去了。

這個段正嚴，就是《天龍八部》里的段譽原型，又名段和譽。他確實是一個非常溫和、勤政的好皇帝，他妥善處理與高家的關系，主動向宋朝結好稱臣，被宋徽宗冊封為大理國王，又勤政愛民、與民休息，使得大理有“中興”氣象。

但是，他做皇帝到65歲的實話后，厭倦兒子們爭皇位、高家干政的情況，干脆出家為僧，把皇位讓給兒子段正興，94歲圓寂。

他是大理國在位時間最久、口碑最好的君主，金庸選他做“段譽”的原型不是沒原因的。

段正興后來也走了他爹的老路，傳位給兒子段智興，去當了和尚。

這個段智興，是金庸小說《射雕英雄傳》《神雕俠侶》中著名的南帝一燈大師的原型。

歷史上，他是段和譽的孫子。歷史上的段智興，帶頭禮佛，把整個大理國都變得更加佛，大理國從貴族到百姓都懶洋洋對待生產，開始衰弱。

段智興去世后，皇位傳了三代，第三代皇帝又把皇位讓給兒子，自己出家當和尚。

此時，蒙古已經興起了，對大理勢在必得，大理第22代皇帝段興智和高家出城抵抗，結果根本打不過，一點兒都打不過。大理被滅，國祚317年。

蒙古滅了大理后，稱這塊地盤叫以前的名稱：云南。

有意思的是，實際掌權大理國很多年的高家將領寧死也不投降，忽必烈反而對這個硬骨頭產生了興趣，在高家將領被處斬后，嘉獎高氏家族，讓他們當了幾個小地方的土司。

此后，高家的權勢又承襲了六年多年，一直延續到了清朝改土歸流。

而大理末代皇帝段興智被擒獲后，被忽必烈送到了蒙哥汗那里，蒙哥汗給了他一個蒙古官職，讓他回云南去管云南。

這簡直把段家興奮得夠嗆....畢竟段家的權力被架空了幾百年，現在居然在蒙古這里獲得了實權。

從此，段家對蒙古死心塌地。

后來，忽必烈成為新主，段興智興奮得要北上覲見，但走到半路時突發疾病去世。

段興智的弟弟承襲了他的位置，總管大理180多年，直到明朝建立，朱元璋派軍用三個月時間就平定云南全境，并拒絕段氏族人想割據一方的要求，并把段家人分配到了湖北、山西等地當小官，將段氏家族分散到了云南各地居住。

至此，段家人再也形不成氣候了，成為了明朝平民，融進了歷史長河。

03

不管是古滇國、南詔國還是大理國，這些云南政權相對都還是比較佛的，基本上只有偏安一隅、混個小日子的本事和野心，不曾參與過中原政權的爭奪，也沒那個實力。

尤其是剛剛講過的大理國，連權力斗爭都佛到不行......南北朝、五代十國政權里那種可怕的、殘暴的血腥爭斗，云南政權幾乎沒有。

別的皇室斗起來，動不動就人頭落地、滅三族甚至發動大規模戰爭，而大理國的國祚三百多年，一個皇帝當皇帝當得不爽了，就只是把位置禪讓出來，自己跑去佛寺當和尚，不折騰老百姓的。

從地理層面來講，云南的山那叫一個多啊，那叫一個高。古代交通不便，不管你是打進去還是打出來，都特別難，不死也能要你半條命。

也正是因為長期與外隔絕，生產力比較低下。

古滇國主要位于昆明地區，南詔國和大理國主要位于大理洱海地區，那里是相對來說地勢比較平的了，但面積也比較小，形不成什么氣候。

另一個原因是民族原因。

云南多少數民族，部落眾多，而且這些部落之間言語不通。古代這種又窮又找個山頭自立為王的政權，估計更加數不勝數，非常難以管理。

到解放前夕，云南還有“彝族占山頭，龍族占龍頭，壯族占壩頭，漢族占街頭”的諺語。

主要是，你管它一場，收到的苛捐雜稅估計還不夠管理成本。肥肉值得你搶，這種瘦骨頭就留給土匪。

這種地方搞統一？成本上就不大劃算。哪怕到了明朝、清朝也沒真正實現有效管理，云南很多地區也都是讓土司管著的。

你統一不了，那就沒法形成合力去對抗中原的大一統政權，連成都平原的政權都對抗不了，你還參與中原政權的爭奪？

這不就像是一歲嬰兒跟成年人打架嘛。

也是這些客觀原因，造成云南人不是很好戰的性格。

確切說，也不是不好戰，就是不劃算。

一個部落打另外一個部落，爬山越水都能拖死你，還沒打起來呢，自己就消耗一大半，所以，小打小鬧、小搶小劫可以，大規模作戰可是需要錢的啊，云南人哪有錢？

那就只好在自己山窩窩里老老實實待著，過一份小日子得了。

所以，你看，你現在去云南，依然能看到很多少數民族流傳下來的“玩”的風俗。

要不就是去山上砍柴，動不動就唱起來，跟對面山頭的人對歌。

要么就是圍著篝火，手拉手跳個鍋莊舞。

要么就是搞個棒棒節，去街上交易農具。

要不就是在天熱的地方搞個潑水節出來，往你頭上、身上潑點水。

要不就是去茶馬古道上，趕個騾馬會，見識一下從外面運進來的稀罕物件。

蒙古族那是天生的戰神，動不動就是騎馬射箭，這就是戰爭文化的遺風。

云南人哪有大范圍搞這些的？他們在歷史上很長一段時間，都還在“跟天斗”，“跟人斗”的經驗實在有限。

關鍵是斗起來的話，雙方都得不償失，那還不如各占山頭、各過各的小日子。

云南歷史上真出現血腥斗爭，那也是云南的“外來者”搞出來的。

比如，朱元璋當年要統一云南，元朝在云南的割據實力反抗（主要為忽必烈親封的地方官段氏以及忽必烈的孫子），段氏家族祖上就很佛，這時候還是很佛，很好搞定，分化就行了。

忽必烈的孫子反抗到底，把妻女沉入滇池，自己上吊死，明朝征討云南的將領為了懲罰在云南的蒙古人，把只要身高超過車輪的蒙古、色目男子全員處死，女的則押到中原當妓，小男孩還被閹割，其中一個后來七次下西洋，名叫鄭和。

云南被平定后，朱元璋讓其養子沐英一直駐守云南，沐家管理云南一直到明朝滅亡。

沐王府想幫南明光復，后來被云南土司沙定洲打敗，吳三桂又把云南全境占據，清朝時挑起“三藩之亂”，被康熙平定。

到了清末、北洋軍閥時期、民國時期的蔡鍔、唐繼堯、龍云、盧漢時期，那都是冷兵器時代結束很久的事兒了。

這個時期，云南經過幾千年與中原的融合，才真正從偏安一隅、守著山窩窩過日子的落后狀態，融入了浩蕩的歷史歷程.....

但我覺得云南人的群體性格，還是受了幾千年地理、歷史、文化的影響，總體來說，比較佛、憨、熱情好客、戀家、不好戰.....

云南GDP倒數，但堪稱是最戀家的省份，云南人普遍不愛出去打拼。你所看到的愛打拼的，已經是云南人中最能卷的。

這一點跟隔壁的四川人比起來，就更是明顯。

ps：今天的文章，寫得比較長，考證得也比較辛苦，歡迎大家大力轉發到社群或朋友圈。

（end）

*作者：晏凌羊，女，80后，中國作協會員，2001年云南省麗江市高考文科狀元。著有暢銷書《離婚七年》《所有的逆襲，都是有備而來》《公文寫作》等暢銷書十幾部以及兒童繪本《媽媽家，爸爸家》。擁有十幾年金融從業(管理)經驗，現為廣州某文化信息咨詢公司創始人、某文化傳媒公司聯合創始人。出生于云南麗江，現居廣州。樂以文字為窗，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有血有肉，有淚有笑，有錯有對，期待與您共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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