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春天,福建泉州。
許世吟娥照常打開古董店的卷閘門,準備迎接生意。
可當天,她卻沒想到,自己再熟悉不過的那座山,清源山,出事了。
丈夫回家帶來一個消息:“考古隊在山上挖出幾座古墓,好像是明代的。”
她一聽,心就慌了。
她知道,那不是普通的古墓,是他們家祖祖輩輩守著的“世家坑”。
看似只是個普通的地方,實際上埋著的,是一個古老家族幾百年的秘密。
她在猶豫、在權衡,最終還是撥通了政府熱線:
“那是我家的祖墳。”
一開始沒人相信她,直到她拿出那本發黃的族譜,族譜里,一代代許世子孫的名字,追溯到明朝,祖先是一個名叫世利巴交剌惹的異國王子。
消息一下炸開了。
這位操著閩南口音的女古董商,竟然是斯里蘭卡王子后人。更讓人意外的是她不是發現自己身份后去認祖歸宗,而是為了守墓、為了祖先清凈,才選擇說出真相。
時間回到1459年。
那年,鄭和下西洋已是第七次。
作為明朝海上外交的一部分,不少亞洲國家的使節、王族、親屬都會跟隨寶船來到中國。
錫蘭國(今斯里蘭卡)王子世利巴交剌惹,就是其中之一。
他在泉州上岸,還沒準備回國,家鄉卻傳來了驚變,家鄉政變了,父王被害,兄弟被殺,王宮被占。
他明白,一旦回國,等著自己的就是同樣的結局。
活著,還是回去送死?王子選擇了前者。
他脫下王袍,改名換姓,只保留了“世”這個字,隱姓埋名,留下來做了個普通的外來客。
他娶妻、生子,買地、立墓,活成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泉州人。
但他的墓沒有王族印記,只有兩個字刻在墓碑上:“世氏”。
從那以后,他的后代代代相傳一條祖訓:
“我們來自海的那邊,但我們現在是中國人。這個秘密,只傳后代,不得外泄。”
這個隱姓埋名的故事,一壓就是六百年。
1975年,許世吟娥出生在泉州老城。
她從小就對自己的名字疑惑。別的孩子都姓“林”“張”“吳”,而她的姓,是“許世”。兩個字,聽上去像電視劇里才有的古人姓。
每次問爸爸,爸爸都只是搖頭:“長大你就知道了。”
小時候,她有時夜里會聽見曾祖母坐在院子里低聲念叨:“我們的祖先,是從很遠很遠的海上來的。”
她那時候不懂,只覺得是老人的胡話。
直到1991年,父親準備前往香港工作前,把她叫到身邊,鄭重交代:
“吟娥,記住,我們祖上是古錫蘭國的王子,這個秘密你要守住。我們家族,姓‘許’,也姓‘世’,你要記得。”
他說得很認真,但許世吟娥半信半疑。
她沒想過,幾十年后,她會為這句話,站上新聞頭條。
1996年,泉州清源山啟動古墓考古,一塊寫著“世家坑”的石碑被發現,媒體接連報道:“可能與古代外國使節有關!”
許世吟娥看著報紙,心跳得厲害。
那塊地,她太熟悉了,小時候每年清明,父親都會帶她悄悄上山,清掃幾座無名墓。
“這地方,不能亂說出去。”父親總是這樣告誡她。
現在,墓被挖了。
她猶豫了一天,還是決定說出真相。
她找了丈夫,第一次把這個家族秘密講清楚:
“我不是泉州普通人,我祖上,是錫蘭王子。”
她的丈夫愣住了。
但他沒有退縮,而是陪她一起找考古隊,提交族譜,請求暫停挖掘。
那一年,考古組首次知道,王子后人就在泉州。
斯里蘭卡方面很快得知消息。
2002年春天,斯里蘭卡佛教部副部長親自帶領歷史專家來泉州,見到了許世吟娥。
她拿出那本家族族譜,一頁頁翻給他們看。
祖先、輩分、遷徙路線,全部和斯里蘭卡史料、鄭和下西洋的使節名單對得上。
結論明確無誤,她就是錫蘭王子第18代后裔。
6月,斯里蘭卡邀請她訪問。
那是她第一次踏上“祖國”的土地,卻被機場盛大的歡迎場面嚇住了。
穿傳統服飾的男女,手捧鮮花,叫她“殿下”;部長全程陪同;媒體跟拍;飯店送特制菜單。她甚至參觀了王宮遺址,看到了祖先留下的器物。
最后一天,斯國政府代表提出:
“你可以留下,享受王室待遇,我們愿為你建住所,撥專款,也希望你接過這段血脈的榮光。”
許世吟娥沒有立刻回答,她沉默很久,說了一句話:
“謝謝你們。但我早就有家了,我在泉州。”
她婉拒了所有安排。
她帶回泉州的,不是公主頭銜,而是斯里蘭卡贈送的“友好勛章”。
回國后,她繼續過她的小日子。
只不過,多了一個身份:“中斯友好民間使者”。
每當斯國訪團來泉州,她都會被請去交流、座談,她的兒子,也在后來遠赴斯里蘭卡參與青年活動、文化婚禮,成為另一個“橋梁”。
她也曾在公開采訪中說:
“我從不后悔。我姓許世,我祖上確實是外國人,但我生在中國、活在中國、死也要葬在中國。”
她拒絕的不是一座王宮,而是一個與自己并不熟悉的過去。
她選擇的,是一個她認定的身份:泉州人,中國人。
很多年后,有人問她:
“你如果當初留下,會不會更風光?”
她搖頭,說:
“風光要看自己愿不愿意承受。我只想過自己的日子。我不需要王冠,我只想祖墳不要被挖,祖先能安心。”
她守住了祖先的墓,也守住了自己的根。
她拒絕回去,不是因為忘了祖先,而是因為她的血脈,早就流進了泉州這片土地。
她說:“我是中國人。”
這五個字,勝過一切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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