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下得綿密,李長順踩著青石橋上的水洼疾走。木匠工具在背箱里叮當作響,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忽然瞧見橋那頭飄來幾盞白燈籠。
"這位郎君留步!"穿綢緞衣裳的圓臉漢子攔住他,身后跟著十來個披麻戴孝的人,"家母喜喪,按規矩要請過路人吃席添福氣。"
李長順正要推辭,對方已經熱絡地搭住他肩膀:"瞧這雨大的!我們莊子就在前面,有熱酒有硬菜!"說話間,幾個壯實后生不由分說接過他的工具箱,簇擁著往燈火處走。
莊子大門掛著兩盞貼"奠"字的白燈籠,院中擺了七八桌酒席。李長順被按在主桌坐下,發現同桌都是些面生的外鄉人。桌上擺著八葷八素,紅燒肉油亮亮地顫著,蒸魚的眼珠子卻蒙著層白翳。
"吃呀!"主家王員外親自布菜,袖口沾著幾點朱砂,"這道糟鵝掌用了二十年花雕......"
"咳咳!"坐在李長順旁邊的駝背老翁突然嗆酒,枯枝似的手攥住他手腕。老人指甲在桌面悄悄劃拉,李長順低頭看見個歪扭的"逃"字。
"老伯嘗嘗這個。"王員外突然插到兩人中間,舀了勺雞湯給老人。老翁縮回手時,李長順感覺有東西滑進自己袖口——是半片青灰色的碎陶片。
"新姑爺到——"門外響起嗩吶聲。李長順瞥見幾個哭喪婦人互相使眼色,她們鞋底沾著的青膏泥,分明是掘墓人才會踩到的土。
雨幕中傳來夜梟的啼叫,供桌上的燒雞突然"咔"地歪了脖子。銀釘從雞眼里掉出來,在燭光下泛著冷光。
李長順借著酒意,起身拱手道:“員外盛情,只是這酒喝多了,容我去趟茅房。”
王員外笑瞇瞇地點頭:“后院左轉便是。天黑路滑,我叫人提燈送你?!?/p>
“不必勞煩。”李長順擺擺手,獨自往后院走去。
雨已經停了,但夜風仍帶著濕氣。后院比前院冷清許多,只有幾盞白燈籠在風中搖晃,照得青石板泛著幽幽的光。他剛拐過墻角,忽然聽見柴房傳來“叮當”一聲,像是金鐲子磕碰的聲響。
“怪了,柴房怎會有首飾聲?”他放輕腳步,湊近門縫往里瞧。
柴房里,一個穿大紅嫁衣的女子歪倒在草堆上,手腕上纏著七色絲線,金鐲子隨著她的掙扎輕輕碰撞。她嘴里塞著布條,臉色蒼白,雙眼緊閉,像是昏過去了。嫁衣上繡著古怪的符文,像是某種祭祀用的咒文。
李長順心頭一跳:“這哪是喪事?分明是綁了人!”
正想推門進去,忽聽身后傳來腳步聲。他連忙閃身躲到柴垛后,只見王員外端著碗熱氣騰騰的雞湯,笑瞇瞇地走過來。
“李兄弟,怎么跑這兒來了?”王員外四下張望,“茅房在另一頭?!?/p>
李長順干笑兩聲:“酒喝多了,走岔了路?!?/p>
王員外把雞湯遞過來:“夜里涼,喝碗熱湯暖暖身子?!?/p>
湯香濃郁,可李長順低頭一瞧,湯底沉著幾片黑色花瓣,像是曼陀羅——這東西吃了可是會昏睡的!
他故作鎮定,接過碗卻不喝:“員外太客氣了,這湯聞著真香。”
王員外盯著他,笑容不變:“趁熱喝,涼了腥?!?/p>
正僵持著,靈堂方向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像是棺材板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
王員外臉色驟變,顧不上李長順,轉身就往靈堂跑。
李長順趁機把湯倒進草叢,快步跟上去。剛到靈堂門口,就被人一把拽到暗處——是那駝背老翁!
“別出聲!”老翁壓低嗓子,枯瘦的手指緊緊扣住他的手腕,“你想活命,就跟我來!”
李長順被他拉到棺材旁,老翁掀開孝布一角,低聲道:“你看!”
燭光下,棺材里的老太太面色紅潤,嘴角甚至帶著一絲詭異的微笑,可脖子上卻纏著一圈浸油的麻繩,勒得皮肉發黑。
“這……”李長順倒吸一口涼氣。
老翁冷笑:“麻繩浸油,尸身不腐,這是邪術!”
正說著,靈堂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王員外帶著幾個壯漢沖了進來,臉色陰沉:“你們在這兒干什么?!”
老翁猛地推開李長順,自己卻站在原地不動,沙啞著嗓子道:“員外,老太太……好像動了?!?/p>
王員外臉色大變,顧不上他們,趕緊撲到棺材前查看。趁這機會,李長順閃身躲到柱子后,心跳如鼓。
這時,一道閃電劈過,照亮了祠堂的匾額——“樂善好施”??膳莆坏撞浚瑓s刻著一排古怪的圖案:鏟子、鑿子、繩索……分明是盜墓的工具!
李長順心里一沉:“這王家,到底在搞什么鬼?”
王員外和幾個壯漢正圍著棺材檢查,李長順趁機退到祠堂角落。駝背老翁不知何時溜到他身旁,拽著他往祠堂后門走。
“老伯,這到底怎么回事?”李長順低聲問。
老翁腳步不停,嗓音沙啞:“王家不是辦喪事,是要借活人續命!”
“續命?”
“老太太早該入土,可王員外不知從哪兒學來邪術,要用‘陰親’鎮住祖墳風水,保他家富貴?!崩衔汤湫?,“那柴房里的新娘,就是祭品!”
李長順心頭一震:“那棺材里的老太太……”
“尸身用麻繩鎖魂,再配活人陪葬,這叫‘借陽壽’!”老翁從懷里摸出一塊青玉,塞給李長順,“拿著,能保你一時平安?!?/p>
玉上雕著螭龍紋,觸手冰涼。李長順剛接過來,祠堂里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棺材開了!!”
兩人回頭一看,棺材蓋竟自己滑開半截,老太太的手直挺挺地伸了出來,五指枯瘦如爪!
王員外臉色慘白,卻不見驚慌,反而厲聲喝道:“快!把新娘帶過來!時辰到了!”
幾個壯漢沖向柴房,李長順一咬牙,抄起祠堂門邊的木棍,對老翁道:“不能讓他們害人!”
老翁瞇起眼,忽然笑了:“你小子倒有膽量?!闭f完,他猛地扯下外衣,露出腰間一塊銅牌——上面刻著“發丘”二字!
“三十年前,我也是干這行的?!崩衔痰吐暤?,“王家祖上是守墓人,后來貪心掘了自家祖墳,惹了陰債,如今想用活人填命!”
李長順來不及細問,柴房方向已傳來女子的哭喊聲。他握緊木棍沖過去,正撞見兩個壯漢拖著新娘往靈堂走。
“住手!”他大喝一聲,掄起木棍砸向其中一人。那人吃痛松手,新娘踉蹌跌倒,紅蓋頭滑落,露出一張蒼白卻清秀的臉。
“救我……”她虛弱地伸出手。
李長順剛要扶她,身后卻傳來王員外的獰笑:“找死!”
回頭一看,王員外手里竟攥著一把明晃晃的短刀,直刺而來!
千鈞一發之際,老翁猛地擲出青玉,正砸在王員外手腕上。刀“當啷”落地,王員外慘叫一聲,捂住手腕后退。
“快走!”老翁拽起李長順和新娘,往祠堂外沖。
剛跑到院中,地面突然一震,暴雨沖刷過的泥土塌陷下去,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竟是一座古墓的入口!
“果然……”老翁咬牙,“王家祖墳下還有墓,他們是想用活人血祭,鎮住下面的東西!”
王員外帶著人追來,面目猙獰:“你們跑不了!今晚必須見血!”
李長順急中生智,從工具箱里抽出墨斗,飛快地在墓口拉出幾道墨線。王員外剛踏上來,就像踩到燒紅的鐵板,慘叫一聲跌坐在地。
“魯班術?!”老翁驚訝地看了李長順一眼。
李長順沒空解釋,又摸出刨刀,割斷新娘腕上的七色絲線。絲線一斷,祠堂里的棺材突然“轟”地合上,老太太的手也縮了回去。
王員外面如死灰,癱在地上喃喃:“完了……全完了……”
遠處傳來雞鳴,天邊泛起魚肚白。老翁長舒一口氣:“天亮了,陰氣散了?!?/p>
新娘虛弱地跪下:“多謝恩人救命……”
李長順扶起她,再回頭時,老翁的身影竟在晨霧中漸漸模糊。
“老伯?!”
老翁笑了笑,聲音飄忽:“三十年前,我也是被獻祭的那個……今日因果已了,該走了?!?/p>
話音未落,他已化作一縷青煙消散。李長順怔怔低頭,發現手中多了半塊龜甲,上面刻著古墓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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