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門口的早餐店換了新老板,我才發現老王沒再來炸油條。那個總系著油乎乎圍裙的老頭,六十歲那年說要再干五年攢夠養老錢,結果去年冬天在灶臺前暈了過去,醒來看見兒女紅著眼圈守在床邊,終于松了口:“不干了,真不干了。”
六十歲這道坎,像人生給的一張休業通知單。不是說從此只能曬太陽打麻將,而是該把肩膀上的擔子卸一卸——那些為了生計硬扛的夜班,那些為了省錢忍下的委屈,那些被鬧鐘催著往前趕的清晨,都該到此為止了。
前同事老周,退休后被返聘回單位管倉庫,每天爬上爬下點貨。他總說:“我這身子骨,再干十年沒問題。”直到有天搬箱子時閃了腰,躺了三個月才下床,醫生盯著片子嘆氣:“機器轉了六十年,該給軸承上點油歇著了,硬轉是要燒電機的。”
人到六十,骨頭縫里都藏著歲月的磨損。年輕時熬個通宵第二天照樣精神,現在晚睡兩小時,三天都緩不過來;以前扛五十斤米不喘氣,現在拎袋水果都覺得胳膊酸。不是說不能干活,而是不該再為了掙錢去干那些耗體力、熬心神的活。公園里打太極的老張,退休金剛夠糊口,每天撿些廢品賣,卻從不貪多,他說:“撿兩個小時夠買斤肉就行,多的時間得留著遛彎曬太陽,身體垮了,多少錢都買不回來。”
鄰居李嬸六十歲那年,兒子要換大房子,她咬咬牙去超市當收銀員,從早站到晚,腿腫得穿不上鞋。有次我看見她偷偷抹眼淚,說孫子生日想要個遙控車,她想多攢點錢。可真到了那天,孫子抱著她買的禮物,卻拉著她的手說:“奶奶,你別去上班了,陪我搭積木好不好?”
我們這代人,總覺得活著就得“有用”,要幫兒女還房貸,要給孫輩掙奶粉錢,唯獨忘了問問自己:這輩子為自己活過幾天?六十歲了,該明白孩子有孩子的路要走,你填不完所有坑;孫輩有孫輩的福要享,你給不了一輩子的傘。留些力氣給自己吧,早上慢慢熬鍋粥,下午在陽臺侍弄花草,晚上跟老伙計下盤棋——這些看似“沒用”的事,才是日子本來的模樣。
有人說:“我沒存款,不打工喝西北風?”可真正的安穩,從來不是靠多干幾年活攢出來的。樓下的趙大爺,退休金每月兩千多,照樣把日子過得有滋有味:菜買當季的,便宜還新鮮;衣服穿舊的,洗干凈比新的舒服;每天去公園拉二胡,有人給錢就收著,不給也樂呵。他說:“錢這東西,夠吃夠穿就行,多了是累贅,少了有少的活法。”
倒是那些總想著“再干幾年就歇”的人,往往干著干著就停不下來了。身體垮了,錢都送進了醫院;心氣熬沒了,拿著存折也沒力氣享受了。六十歲的眼睛,該看些柔和的風景:晨光里的露珠,傍晚的晚霞,老伴遞過來的一杯熱茶。而不是盯著考勤表上的遲到早退,算著工資條上的加減乘除。
那天在公園遇見老王,他正跟人下棋,頭發剪得整整齊齊,穿件干凈的藍襯衫,再也不是那個滿身油煙味的樣子。他說現在每天早上送孫女上學,回來就去公園遛彎,中午跟老伴喝兩盅小酒,“才發現,不打工的日子,天是藍的,飯是香的,連覺都睡得踏實。”
人這一輩子,就像種莊稼,春播夏長秋收冬藏,六十歲正是該“藏”的時節。把土地歇一歇,等著來年開春再看新綠——不是偷懶,是懂得順應時節。無論口袋里錢多錢少,都該停下來了:給身體喘口氣,給日子留些空,給這輩子一個慢慢收尾的機會。畢竟,再好的戲,也得有個從容的謝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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