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電影制片廠《戲臺》的攝影棚里,燈光晃眼,人來人往的腳步聲嗡嗡作響,可71歲的陳佩斯就那么蜷著,頭歪在一邊,睡著了,手里還捏著皺巴巴的劇本。
就在剛才,他還在片場比劃著動作,聲音嘶啞地和攝影爭論角度,整個人瘦得像根繃緊的弦。
陳大愚看著父親灰白頭發下深深凹陷的眼窩,看著他身上那件明顯不合身的舊夾克,胸口突然像被什么東西死死堵住,悶得發痛,幾乎要喘不上氣。
這不是因為他自己的事業遇到了什么瓶頸,他難受的,是看著老爹為了一個夢想,這七八年把自己熬得不成人形,差點真的一無所有。
事情得從陳佩斯把心愛的話劇《戲臺》拍成電影說起,
這不是一時興起。 《戲臺》在話劇舞臺上火了那么多年,捧回了一個又一個獎,豆瓣評分老高,觀眾看了都說好,是陳佩斯喜劇藝術的寶貝疙瘩。
他覺得,這么好的東西,光在劇場演,能看到的觀眾太有限了。
他想讓更多普通老百姓,那些平時不進劇場的人,也能在家門口的影院,樂呵呵地感受真正的舞臺喜劇魅力。 這個想法,陳佩斯在心里醞釀了很久,是真當個正事。
可真要動手干,才知道有多難。
拍電影,尤其是陳佩斯這種要求極高、對得起舞臺水準的電影,那是個燒錢又燒人的無底洞。 資金是第一個大難題。 陳佩斯不愿為了找錢妥協創作,拉投資處處碰壁。
最后,他一咬牙,決定自己籌! 這決心下得是痛快,可代價呢? 是真的把棺材本都押進去了。 他把自己多年的積蓄,能抵押的家產,幾乎是孤注一擲地扔進了《戲臺》這個電影坑里。
這還不算完,市場上盜版成風,辛辛苦苦拍的東西保不齊就被糟蹋了;再加上上映排片,新導演新戲種想擠進黃金檔有多難?
重重壓力下,這部電影原本計劃在2025年7月17日上映,最后不得不推遲到了7月25日。 這改檔的背后,又是陳佩斯幾個不眠之夜的焦慮。
為了這部電影,陳佩斯整整投入了七八年的心血。
這不是掛個名當監制,他是實打實地撲在片場。
當導演,把控全局;當演員,演出精髓。 白天拍攝,無數個鏡頭反復磨;晚上收工了,還得琢磨劇本、改分鏡、協調劇組的雞毛蒜皮。
長年累月的操勞和巨大的精神壓力,把他的身體徹底耗垮了。 最明顯的,就是瘦。 整個人跟以前舞臺電視上那個圓潤的“陳小二”判若兩人,眼窩深陷,臉上的皺紋又深又密。
更糟的是,吃飯不香了,覺也睡不踏實。 夜深人靜,老伴王燕玲總能聽見他在客廳里踱步的聲音,眉頭擰成個疙瘩,唉聲嘆氣。
所有這一切,陳大愚都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他知道父親在舞臺背后付出了多少,那是真正用命在搏一份堅持。 看著父親日漸消瘦,為了一點資金、一個場地、一個審批電話焦急上火,甚至有時累到捧著盒飯就能在片場睡著,飯也涼了,菜上凝著一層油花。
陳大愚心里那股難受勁,比他自己遇上啥困難都強烈,好幾次心疼得直錘胸口,憋悶得不行。 面對父親的這股子犟勁兒,陳大愚深深感到一種無力,心疼,又無奈。 他想幫忙,想分擔,可這是拍電影! 不是他擅長的領域。
自己雖然在學著做導演,搞話劇,但電影制作的門道太深太廣,他有心,卻總覺得勁兒使不上,不知道從哪下手才能真正幫父親減輕負擔,只能在一旁干著急。
這種無力感,還夾雜著強烈的負疚感。
陳大愚知道,老爹從小就給他們兄弟立規矩:“18歲以后必須經濟獨立,家里不會再養你”。 他大學原本學的是生物,后來才一頭扎進了戲劇這行。
為什么轉行? 那份對家族藝術傳承的使命感,那份看到父親在臺上發光發熱的向往,是重要的原因。 可以說,老爹陳佩斯對戲劇近乎苛刻的執著勁兒,那份把戲看得比命還重的信念感,早就潛移默化地種在了他心里。
如今,眼看著父親為了一份對舞臺藝術最純粹的愛、為了一份讓更多人看到好戲的責任感,拼成這樣,陳大愚更理解了父親的犟脾氣背后,是多么沉重的擔當。 這讓他既心疼父親的身體,又為自己的能力有限而感到深深的內疚。
陳家這對父子身上,有種奇妙的共生關系。
陳大愚心疼父親,陳佩斯其實也心疼兒子,怕把兒子拖垮了。 雖然陳大愚覺得自己幫不上大忙,但他還是在盡自己所能。
在這部《戲臺》電影里,陳大愚就沒上舞臺演核心角色,而是主動退居幕后,干起了執行導演的活兒。
這是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片場協調、雜事統籌、確保各部門按他爹的要求運作,瑣碎又麻煩。 他這么做,就是為了把老爹陳佩斯從繁重的制片和調度事務中盡量解放出來,讓他能專心在創作和表演上發光發熱。
同時,他也會在片子里出演一些小配角來分擔,比如徐明禮,用另一種方式在支持父親的夢想。 陳大愚把自己的心疼,化成了在父親身后默默“打雜”的實際行動。
家里還有一位“定海神針”功不可沒,那就是陳佩斯的妻子、陳大愚的母親王燕玲。 這位一直隱身在幕后的女人,關鍵時候總能頂上。
公司后臺運轉、資金流管理、人員后勤保障,這些陳佩斯無暇顧及、陳大愚也未必完全拿手的后勤大事,王燕玲默默地打理得井井有條,為這對“軸心”父子搭建起一道穩固的后防線。
她的付出,是陳佩斯能堅持七八年去追求這個電影夢的最重要的物質保障,也是整個項目沒徹底崩潰的壓艙石。
觀眾的眼光是雪亮的。 陳佩斯父子在話劇舞臺上的扎實耕耘,贏得了深厚的口碑。
《戲臺》在舞臺上的成功自不必說,陳大愚在父親指導下參與創作并執導的話劇《驚夢》,上演后轟動一時,被很多觀眾譽為近年來最好的原創話劇之一,在豆瓣拿到了驚人的9.3分。
這份來自觀眾的認可和高評價,無形中給了艱難的電影項目巨大的支撐。
每一次《驚夢》謝幕時經久不息的掌聲,都像是一劑強心針,給這對正為電影苦苦掙扎的父子帶來堅持下去的勇氣。
大家知道他們是認真做戲的人,也在期待他們將這份舞臺榮光用電影的方式延續下去。 好的口碑積累,成了這個困難項目里最珍貴的燃料。
陳佩斯拍《戲臺》電影的艱辛,不是一個孤例。
它像一個棱鏡,折射出當下時代,特別是像他這樣恪守傳統的藝術工作者,所面臨的普遍困境。 他反復強調的那個“規矩”,應了的事就得做,做戲要對得起祖師爺,對得起觀眾,這是他的金科玉律。
可現實呢? 影視圈里“流量至上”的玩法成了新規矩。
開機要靠話題炒作,賣座要靠網紅營銷,回本要依賴資本強力助推。 陳佩斯和他堅守的那套傳統手藝活規則:本子要好、表演要真、節奏要準,這些最根本的東西,在現在的市場規則下反而顯得格格不入。
他不是不懂變通,他只是不愿意低頭,不愿意用自己瞧不上的方式去“糟蹋”心中的《戲臺》。
他兒子的那份揪心的疼,那份看著父親為了藝術堅持而幾乎燃盡自己的焦慮和無力,又何嘗不在敲打著我們?
陳大愚的經歷,也許就是無數面對傳統藝術式微而憂心忡忡的年輕人的一個縮影。 他在深夜回復網友聲援時曾說過父親的一句狠話:“世界缺的從來就不是規則,缺的是對‘規矩’的敬畏! ”
陳大愚把這句話刻在了心上,也用在了自己的創作里。
當《戲臺》終于在重重困難后即將登上大銀幕,那黑白的影像流轉之間,承載的不僅僅是一部喜劇電影,更像是一場關于藝術信仰與現實困境間角力的沉重記錄。
片場里,當瘦骨嶙峋的陳佩斯又一次對著鏡頭喊出那句經典的臺詞:“今天這場戲,我就唱定了! ”
陳大愚終于徹底明白了,老爹不是在執著于輸贏,他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在給后人鋪路,在拼盡全力,讓那束照亮過幾代人的舞臺之光,能穿透現實的迷霧,哪怕僅僅多照亮一片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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