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4日至15日,中央城市工作會議在北京舉行。會議對我國城市發展和治理提出了一系列新判斷、新要求、新部署,指出“要深刻把握我國城市發展所處歷史方位,以更加開闊的視野做好城市工作”。如何理解我國城鎮化以及城市發展和治理所處的歷史方位,可以結合國內外城鎮化規律做進一步的解讀。
“四期”疊加的中國城市化階段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過大規模、高速率、高壓縮的城市化進程,城鎮化率從1978年的17.92%迅速增長到2024年的67%,這在人類歷史上是史無前例的。進入2025年,中國的城市化面臨著“四期”疊加帶來的新挑戰。
一是城市化率高速增長后的放緩期。美國城市地理學家諾瑟姆1979年對全球各國城市化進程進行分析后,得出了“諾瑟姆曲線”這一城市化時間規律。該曲線表明,各個國家的城市化經歷了類似正弦波曲線上升的過程,包含兩個拐點:當城市化水平達到30%時,進入高速發展階段;當達到70%時,進入成熟的、緩慢的增長甚至維持動態比例的階段。我國常住人口城鎮化率已達到67%,正在進入緩慢發展的成熟階段。事實上,近幾年我國每年城鎮化增速出現了下降,增長率已經下降到1%以下。
二是城市化進程高度壓縮后的補課期。在快速城鎮化進程中,由于高度壓縮,遺留了一些歷史問題。城市通過集聚極化、規模經濟和范圍經濟等效應,放大經濟發展績效,生產新產業、新技術、新業態、新文化甚至新文明;但同時,人口等要素的扎堆集聚也可能產生不安全、不均衡、不充分、不協調、不穩定,引發交通擁堵、房價高企、垃圾圍城、社會犯罪等“城市病”。此外,高度壓縮的城鎮化進程,也讓城市在軟件品牌、個性文化、精細管理、人文關懷等方面的發展,難以跟上硬件和有形設施建設的步伐,進而出現了一些問題。
三是工業驅動的傳統城市化的中后期。雖然改革開放后大規模的工業化驅動城鎮化進程只有40多年,但是一些超大特大城市在改革開放前就已有大量城市建成環境,包括住房和基礎設施等。加之,改革開放后過快城鎮化遺留了“城中村”“老舊小區”,新建住房和交通設施的維護有所滯后,導致目前住宅和建筑的更新改造需求越來越大。與此同時,汽車時代的迅速到來也導致交通基礎設施超載和過度使用,交通基礎設施年輕化需求凸顯。此外,超大特大城市人口率先面臨老齡化甚至深度老齡化,進一步使得城市運行和治理壓力陡增。
四是數智驅動的新型城市化的前中期。進入21世紀以來,一波接一波的信息化、數字化和智能化浪潮,在給城市發展和治理帶來機遇的同時,也帶來了一些挑戰。數字化大大加速了城市空間的拓展,城市的區域化、空間廣域化發展迅速,無論是西方率先興起的全球城市、大都市區、城市連綿區連綿帶和城市星球等,還是我國城市群、超大特大城市規模和數量的迅速增長,都表明城市正在經歷新的空間形態。然而,受到行政區邊界和城鄉二元制度的影響,大都市區和城市群在發展治理上仍存在諸多“無形空間約束”的挑戰。此外,數智化帶來的虛擬城市、量子城市等新城市空間,也給城市治理帶來了新的挑戰。特別是,對于這些新型城市,目前全球并無成熟的規律和理論可循,需要我們在并跑甚至領跑中率先去探索、去試錯、去創新,這也給城市治理創新帶來了挑戰。
聚焦三維路徑,走出中國特色城市現代化新路子
把握我國城市“四期”疊加發展的歷史方位,可以從“產業”“空間”“人”三個維度出發。“產業”“空間”“人”是經典的城市化理論中的三個核心要素,也是應對“四期”疊加、走出中國特色城市現代化新路子的重要路徑。
一是“產業”維度的提升路徑。在產業發展的技術路徑上,原有的“引進—消化—吸收—再創新”的模式已不能滿足現實需求,城市產業發展亟待突破中低端技術鎖定的困境,更加注重從0到1的創新;在創新生態打造上,需要打造“產—城—人”深度化、定制化、個性化的融合空間;在創新區位選擇上,更加注重創新回歸都市、創新重心下移,從創新城市向創新都市圈等方向發展。在城市制造業發展上,傳統依靠成本逐底競爭不僅難以適應城市更新轉型,也影響整體產業環境,因此要更加注重都市工業的轉型升級、培育專精特新的小巨人和隱形冠軍、推進“小輕快準”的企業數智化轉型。在城市服務業發展上,越來越需要多功能多業態的融合,挖掘好銀發經濟、社區經濟、城市生活服務等利潤率不高,但未來趨勢確定性強的民生類消費等。
二是“空間”維度的提升路徑。如果說上一輪城市化是鄉村地域更新的模式,這一輪的城市更新則需要在原有城市地域上利用“城市”來創造“城市”。一方面,通過更多的治理投入,探索房地產新發展模式。隨著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和內循環的深入持續,城市發展進入后區域時代,即城市在區域競爭中的傳統區位優勢將逐漸喪失。產業技術成熟后的結構趨同、互聯網高度普及和知識開源環境下的信息平權、知識平權,讓靠“信息差”形成“區位優勢差”的可能性越來越小。與此同時,隨著都市圈和城市群等空間形態的發展趨勢,打破行政區劃實現“跨界無感”的同城同域化治理機制還需深化探索。如何在新的條件下再造城市的區位優勢、形成區域競爭的獨特優勢,需要重新思考。隨著全球化的新變化,以往在開放中實現高速發展的城市,需要尋找新的全球紅利,包括數字文化出海、參與全球治理、強化與新興經濟體合作等。
三是“人”的維度提升路徑。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后,實現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成為新的時代課題。隨著老齡化、少子化等趨勢,依靠勞動力紅利實現城市發展的時代基本終結了,如何挖掘人才紅利但又避免惡性“搶人大戰”,是今后城市發展和治理的重點。隨著數智技術、具身智能、腦機接口、基因編輯等技術的發展,人的基礎生物性特征將可能發生變化,社會運行底層邏輯也可能發生變化,甚至人類的哲學基礎也將發生改變。為此,需要從人民城市理念出發,將具體化的“人”作為城市工作的出發點和落腳點,而不僅僅是抽象的城市人口、人數、人員。
(作者為上海交通大學國際與公共事務學院副研究員、中國城市治理研究院院長助理)
原標題:《以更加開闊的視野做好城市工作,如何深刻把握“所處歷史方位”?》
欄目主編:王珍 文字編輯:王珍 題圖來源:海沙爾 攝 圖片編輯:曹立媛 編輯郵箱:shhgcsxh@163.com
來源:作者:熊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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