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5日晚上9點多,流生所在的抖音團播直播間“打起來了”?!按蚱饋怼钡氖侵鞑チ魃椭鞑ニ寄系姆劢z們,她們在通過瘋狂打賞,為自己支持的主播爭奪中心位。
這場爭奪戰的規則很明確:貢獻值最多的主播不僅能站在舞團的中心,還能獲得最后獨舞的展示機會。
貢獻值由打賞金額和點贊數綜合計算得出,其換算規則為:1個抖音鉆對應1個貢獻值(1元可兌換7—10個抖音鉆),每30個點贊折算為1個貢獻值。
流生已經連續20多天居于貢獻值榜首。大多數時候,流生牢牢守在C位跳舞,但今晚思南的粉絲來勢洶洶。思南不斷獲得跑車、游輪等虛擬禮物打賞,不一會他的貢獻值統計就從2萬翻倍至4萬。今天,兩家粉絲有“掐架”之勢。思南這邊還沒在中心位跳上兩分鐘,那邊流生的支持者又會用禮物將他送回第一。這樣的拉鋸戰在短短20多分鐘內反復上演。
這個時候,直播間人數不到400人,但是兩位主播收獲的貢獻值已經超過15萬。這場看似激烈的爭奪實際上主要發生在四五位核心粉絲之間。 有觀眾直言:“姐真霸氣”“大姐刷誰咱就跟著看誰”。
這樣的PK賽幾乎每晚都固定在這幾位團員之間發生,因此,直播過程中,他們除了跳舞,在“淘汰倒計時”階段,還要為自己吆喝拉票,就好像選秀比賽競爭出道位每天都在上演。
2024年團播圈最轟動的事件,莫過于頭部公會(專門組織、培養和管理主播的機構)SK(帥庫網絡)旗下主播萱萱的支持者為助她在公會賽事中獲得冠軍,一口氣打賞了903個嘉年華(單價3000元),金額超270萬元。今年,不管是抖音、小紅書還是快手上,團播直播間明顯增多。有數據顯示,抖音平臺的團播直播間數量從2024年年中的日均4000個,激增至目前的日均超7500個。
不停跳舞
流生今年22歲,由于對讀書興趣不大,16歲便輟學踏入社會。他做過網管、下過工地、當過服務員,還在商場擔任過保安。后來,他還嘗試創業并取得了成功——在四川綿陽和朋友合伙運營舞蹈教室,巔峰時期曾開出9家分店,成為當地舞蹈培訓領域的龍頭企業,流生也入股了多家校區。
但因為疫情期間招生困難,加上管理不善,2023年多家校區倒閉,流生失業了。急于養家和供弟弟上學的他,2024年上半年初次嘗試團播,效果不理想,轉做舞蹈老師,直到被現在的直播間邀請面試,因遇到舞蹈學校的前同事而留下。
流生一天的工作節奏是這樣的:每天下午1點到公司,先練習大約兩到三個小時的舞蹈;4點多開始化妝,5點開啟當天的第一場直播,內容以團體舞蹈為主;6點直播結束后休息到9點,接著開始第二場直播,這時團員會打PK賽,根據情況會持續到夜里11點或凌晨;之后再休息一小時,開啟第三場直播,通常持續一小時。
有時,不熟悉這個直播間的用戶點進來,會看到一個6—7人的舞團像“人機”一樣,不斷循環跳一支時長不到半分鐘的舞蹈,不少用戶在評論區詢問“這是錄播嗎?”流生向經濟觀察報解釋,這是新開直播間常用的引流方式——通過循環跳當下熱門的舞蹈,吸引新粉絲進入直播間。
直播工作考驗體力。鯨紅文化旗下的主播小喬坦言,由于每天開播時間不固定,作息顛倒是常態。通常開播前兩小時,她就要到公司化妝、試衣服,拍照把妝造發給運營,若運營覺得搭配不合適,還得及時調整。直播時長一般為6小時,分上下兩場,但并非固定不變——流量好的時候,會加時乘勝追擊;流量不佳時,也會延長直播再拼一把。下播后,主播們還要一起開會復盤,討論整場直播的數據,比如分析流量升降的關鍵節點,以及當時發生的具體情況。
直播之外,小喬還得專門抽時間練舞、學舞。她能明顯感覺到市場喜好的變化節奏極快:“就像熱點每天都在變,抖音上也不斷冒出新的流行元素?!睘榇?,她每周要學習3—4支新舞蹈,如今已憑借肌肉記憶掌握了上百支舞。
在小喬看來,成為團播主播,除了需要較好的面容和身形,還得有滿腔熱情且不服輸的性格。流生認為,團播主播需要具備良好的鏡頭表現力和一定的心理抗壓能力。壓力體現在:每天直播打賞的流水像一把尺子,可以實時丈量自己的排名、受歡迎程度和競爭差距。若是拉票半天,打賞值卻毫無波動;或是跳了十幾天舞,依然得不到粉絲喜愛,這些都會轉化成實實在在的壓力。
小喬提到,主播的流動性比較大,因為直播時間不固定,導致作息紊亂。很多剛畢業的女孩子,起初對工作滿懷美好憧憬,可親身經歷過直播工作的辛勞與競爭的殘酷后,不少人難以堅持下去。
一種陪伴式社交
在觀眾眼中,團播只是屏幕前的一段段舞蹈表演,但其背后卻是一整套類工業化的生產體系。
鯨紅文化前端負責人管飛指出,多人共同參與運作一個直播間賬號的直播稱之為團播。相較個人直播間中,主播對粉絲一對多的互動形式,團播可以容納進更多——團員與團員之間,團員與主持人之間,粉絲與粉絲之間,甚至粉絲與運鏡師之間都能產生互動。在管飛看來,團播因為成員多,且風格不同,吸引的用戶畫像更加多元。其透露,公司旗下直播間粉絲年齡跨度從 20 歲到 50 歲,男女占比為七比三。
2023年底,面對個播業務增長乏力,鯨紅文化開始試水團播業務,彼時,行業還沒有“團播”的概念。管飛回憶道:“初期團播連固定場地都沒有,辦公區、過道、舞蹈教室都充當過臨時直播間。”隨著2024年4月抖音出臺團播規范,鯨紅開始系統化建設專業直播間。目前,僅燈光設備就已升級六七代,公司流水從2024年年中的月流水1000萬元飆升至目前的3000萬元,達到華南市場的頭部水平。目前,團播行業內的超頭部公司,月流水可達到9000萬元。如今,鯨紅文化在全國擁有11家分公司和108個團播直播間。
這種轉型并非個例。多家頭部公會都曾公開提到,因個播增長放緩,開始選擇轉向團播。
從個播到團播的轉型,本質是商業模式的重構:個播模式下,主播占據主導權,而團播更依賴公司資源與系統化運營。鯨紅文化通過建立涵蓋舞蹈編排、音樂制作、妝造設計、服裝搭配、燈光效果、運鏡技術等多板塊的中臺支持體系,將直播間每個環節轉化為可復制的模塊,完成了從個人 IP 運營到組織驅動的邏輯調整。
這其中的每個細節——從服裝的配飾到燈光的色溫調整——都可能成為引發用戶互動的內容觸點。
以運鏡為例,舟舟是流生所在直播間的一名“05后”運鏡師。在她看來,運鏡的推拉搖移,甚至是敲打鏡頭產生的震動都要與舞蹈、音樂、燈光的節奏相配合。舟舟會根據每支舞蹈設計專屬運鏡方案,并收集粉絲意見,持續優化。她通過直播運鏡工作,曾創下5萬人次實時觀看的紀錄。有時她的個人運鏡直播間的熱度甚至會超過主直播間,兩者形成了互相引流的關系。
在流生看來,團播的本質是“用禮物點舞”。小喬則認為,吸引用戶的是視覺效果,留住用戶的則是情緒價值。管飛總結道,團播是通過內容滿足情感需求,打造陪伴式社交。用戶不僅能看表演,還能參與流程設計,獲得“云掌控感”。
這種“云掌控感”體現在,通過打賞,用戶可以隨時決定主播的上場順序、切換曲風和舞蹈。
商業變現
當前,打賞仍是大多數團播直播間的主要變現方式。在團播的運營體系中,短期的“日PK賽”只是冰山一角。為了維持用戶長期參與感,公會通常設計階梯式競爭體系:周賽、月考、季度賽季層層遞進,配合“主題日”“戰隊制”等玩法,吸引用戶的打賞行為從短期沖動轉化為長期投入。打賞的金額會由平臺、公會、主播三方分成,平臺一般抽成50%。
伴隨行業快速發展,關于團播“低俗”“擦邊”的質疑始終存在。入職20多天,流生的收入超過2萬元,流生認為這是個不錯的開頭。流生談到,現在直播公司激增,超高收入的主播只是鳳毛麟角。在他們公司,大部分主播的月收入無法達到1萬元。對于直播的收入方式可能出現的負面質疑,流生說:“選擇主播這個職業,就意味著要準備好承受各種各樣的非議。這個行業確實為普通人提供了一個獲得高收入的機遇平臺,那相應地,你就需要比別人付出更多努力,承受別人不會承受的東西。對我來說,合規、合法地正常工作就好了?!?/p>
管飛坦言,直播從2019年起步,2021年爆發,初期經歷過野蠻生長階段。但自2023年起,在平臺規范、人才升級和政策引導下,行業正走向專業化?!艾F在大家比拼的是設備、技術和內容創新。”他強調,嚴格的審核機制和持續的內容升級,正在推動行業獲得更廣泛的社會認可。
目前,除了打賞這一核心變現方式,行業頭部公會帥庫網絡已率先探索多元化路徑,例如推出門票制的團播主播線下巡演。
這一嘗試也讓管飛對行業前景充滿信心,他認為團播領域未來仍有較大發展潛力。管飛介紹,公司目前正持續提升內容制作能力,邀請了原《快樂大本營》團隊的內容編導加盟。計劃將傳統綜藝的制作模式引入直播場景,打造“迷你綜藝”;像長視頻平臺已成熟的脫口秀、音樂綜藝等內容形態,未來都可能通過創新形式移植到團播直播間中。
面對未來職業規劃,流生表示,如果團播能在短期內帶來比其他工作更高的收入,他會繼續堅持。但他也明白,沒有主播能永遠處于巔峰狀態,總會有收入下滑、支持者減少的一天。他設想,或許未來會選擇轉行,嘗試拍短劇,或是回到舞蹈教育領域繼續當老師。
(作者 葉心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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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心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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